喵——喵喵——
听到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猫咪一边拉长声音细着嗓门叫着,一边从床上飞快地扑腾下来,跑到门口迎接我们。
但是它不会很亲热地扑到我们身上要抱抱,它只是象征性地蹭一蹭我们的小腿,而后转身到阳台去思考人生了。
在这二十平方的小小宿舍里,它宛若一个国王,守着一方城池,急切又天生一股子矜持。
据说猫在欧洲被当作家畜,大概是在其母权社会的时代。猫是巫的部属,二者之间关系密切,巫能化猫,而猫有时亦能化作巫形。
德国有俗语说,猫活到二十岁便变成巫,巫活到一百岁又变成一只猫。
在我国古代,猫也有化身成人的故事。弄园主人的《夜谈随录》里,便记着一件老姨与猫的事。在《夜星子》中记载:
“京师某宦家,其祖留一妾,年九十余,甚老耄,居后房,上下呼为老姨。日坐炕头,不言不笑,不能动履,形似饥鹰而健饭,无疾病。尝畜一猫,与相守不离,寝食共之。
宦一幼子尚在襁褓,夜夜啼号,至晓方辍,匝月不愈,患之。俗传小儿夜啼谓之夜星子,即有能捉之者。于是延捉者至家,礼待甚厚,捉者一半老妇人耳。
是夕就小儿旁设桑弧桃矢,长大不过五寸,矢上系素丝数丈,理其端于无名之指而拈之。至夜半月色上窗,几啼渐作,顷之隐隐见窗纸有影倏进倏却,仿佛一妇人,长六七寸,操戈骑马而行。捉者摆手低语日,夜星子来矣来矣!亟弯弓射之,中肩,唧唧有声,弃戈返驰,捉者起急引丝率众逐之。
拾其戈观之,一搓线小竹签也。迹至后房,其丝竟入门隙,群呼老姨,不应,因共排闼燃烛人室,遍觅无所见。搜索久之,忽一小婢惊指日,老姨中箭矣!众视之,果见小矢钉老姨肩上,呻吟不已,而所畜猫犹在跨下也,咸大错愕,亟为拔矢,血流不止。捉者命扑杀其猫,,因不复夜啼,老姨亦由此得病,数日亦死。”
同卷中还有《猫怪》三则,可见,不论是在我国还是在异域他乡,古时候关于猫与巫的奇闻怪诞,还是不少的。要认真弄明白这个问题,恐怕要费不少功夫吧。
而我宿舍这只猫,说它是百岁之巫的化身,恐怕过于夸张;但它古灵精怪的一面,确实不得不让我们几个人掩面相叹:这真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猫妖啊!
我们常常叫它猫妖,因为它实在太通人事。
它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特别强。
从一开始的疏远提防,到打成一片,它只用了半日。下午接到宿舍,晚上就依偎在我的腿边睡着。
它刚来的时候刚好是深冬,虽处南国,仍是逃不过几日浸骨寒。它偎着我睡,身子蜷作一团,重压使得我的双腿不能动弹,但我也乐得多一个小暖炉。
它是一只有点胆小的色猫。
来到宿舍的第二天,就懂得悄悄趴在卫生间门缝处,偷看别人洗澡,并且知道如何不被发现。只要有人进了厕所,它都会尾随其后,门若关上了,它就在外面候着。
如果外面还有人注意着它,它便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端坐在门外,目不斜视,搞得自己跟一个保镖似的。如果外面的人稍不注意它了,它可就肆意妄为啦!趴下身子,恨不得整张脸都贴到地面上,从门缝往里瞅。
在它瞅得出神时,我大喊一声“色猫”!它绝对会火速逃离现场,或者立刻端坐,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它的色眯眯还体现在它对名字的选择上。
原先那个名字,“一库”,有点猥琐的含义,被我们废掉了,继而改名叫它“靓仔”。它来到我们宿舍之后,短短一个多月就发福得跟一只猪一样,我们又赐了它一个美名:猪猫。不过日常中我们都是乱叫的,有时候喊它“猪猪”,有时候喊它“仔仔”,有时候喊它“小靓”……
这么多名号,真正得到它本尊点头承认的却还是污污的“一库”。只有叫它“一库”的时候,它才会抬起头,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竖瞳眼,疑惑地望着叫它的人,好像在问:“叫我干嘛?”
特别高冷。
它有时候会恶作剧。
就说近日的事吧。它每天与我同睡,自从它来到宿舍,我那原本就不大的床就被它占了一半。它睡觉也并不规矩,在我上床之前,它偏偏要抓紧时间先赶上去,占据整个床的中央。
更过分的是,明明上一秒还精力过剩,下一秒就酣睡如死猪,任人如何揉搓都不愿挪动一块地方。
怎样才能在它的身旁挤出一块供我安放之地,成了我每天必须要苦恼的事情。
它早上起得早,看我们几个人都在床上,没有一点动静,便感到无聊之极。于是它会到床头催我们起床。一般地,它会踩着我的脚、我的腿,一路走到我的肩头,用前爪子扒拉开我半蒙在脸上的被子,瞪大双眼冲着我喵喵喵地一阵大喊大叫。
我迷糊中咕哝着对它说了句“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又继续闭上眼睛,它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电光火石之间冲着我的脸就是一锤子——软软的猫垫子。
此时的我睡意正浓,但又怕它抓破了我的脸——我一副花容月貌,可不能毁在它的猫爪子上!于是我极不耐烦地把它推到一边去,整个人钻进被窝里。这下子碰不到我,总该罢休了吧?
然而事实证明,我还是图样图森破,我的头发还乱哄哄地一团铺在枕头上呢,你不知道喵星人最爱玩乱糟糟的一团子线了吗!
失策!失策!为了保全我的姣好形象,我还是屈服于它的淫威之下,起床吧。
不得不起床的可怜的我,迷糊着一边刷牙,一边想着一个特别重大的问题:它不会真的是百岁老巫化身的猫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