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并不可怕,也许死亡的方式很可怕:病痛折磨而死;遭遇横祸而死;猝死,其实大多数人都怕遭罪,而不是死亡。死亡只是瞬间的事,只是从一个世界去往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也有我们的亲人,他们也像世间的亲人一样在想我们!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有时间让我留下些什么,我会告诉孩子们:我的奶奶在那儿已经等我多时了,她也会像你想我一样想我,我要去那边照顾奶奶,你不用挂心,奶奶正在张开双臂等我,我不要喝“孟婆汤”我要去那里寻找我的亲人。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死的很突然,那我一定去享福了,都没来得及告诉家人一声,或者是那边的亲人需要我了,我必须过去帮助,你们都生活得很好不必我挂念了……
我安静地躺在那里,那哀乐在我听来还很好听,时不时地听到外面的哭泣,哭声太杂,很难听出来是谁,也听得到来人劝慰女儿:“人死不能复生,别哭坏了身体!”我想笑但面部已没了表情,还好有人替我劝劝闺女。闺女的眼睛已哭得红肿,颧骨处被手抹出了泪水加灰尘的印记,她披着重孝,上下浑白,还是那么美丽,忧郁的眼神看出失去我的痛苦,我心疼她,想让她进屋休息,可就是吐不出声音,只能静静地看着她被通红的烧纸熏得发黑的脸,依旧跪在地上为我送去到那边需要花的钱!
我想说:闺女呀!妈生前也不爱花钱,用不了那么多,休息一会儿吧!
老头子只是站在我的身旁偶尔替我掸掸棺椁上的纸灰,再就是静静地看着“我”发呆,心里嘟囔着:先走了好啊,啥也不用想了!但你咋走的这么着急呢,我还有话没和你说完呢,我还想告诉你咱闺女又要给你生孙子啦!说着还笑了……其实他知道我也笑了!
又是一阵大哭……原来是侄儿来看我了,我最爱的侄儿,趴在我的棺盖上就不起来,一边哭一边嘟囔着:“老姑啊,以后还有谁我要啥给买啥呀,我有心里话还找谁说去啊,我说了,你还能听到吗?我都有女朋友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我告诉她我有一个最好的老姑,等我们结婚时她还要朝你要红包呢!……”如果我还能起来,我最想抱过侄儿,深深地搂在怀里……可我没有了力量,再也没有臂膀去抱他了……
这时听见陌生的声音——一个大小伙子咋哭成这样……唉!这时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把侄儿扶起,我想看看她的脸,可怎么也看不清,但我知道她准是我的侄媳妇!不知道侄儿能不能把我给她的祖传纪念品——大洋——给她,告诉她那是太奶奶留下来的!
亲朋好友们渐渐走了,哀乐声也停了,就听见晚辈们商量是把我埋了还是炼了,我走得太极还没来得急说这个,炼了吧,我想借助那一股青烟上天去,我想看看我的孙儿们,他们是不是听话;我想看看家里的鸡,每天你们都喂了吗;我想浮在天空给你们看家……
只听闺女说:炼了吧,我妈响应号召,不会愿意给咱们添麻烦的,女婿说:那能行吗,让妈去爬烟囱,我不忍心,老头子说:就听丫头的吧,你妈以前就和我念叨过:我这生前享福啊,死喽别给闺女添麻烦。孝顺的女婿又偷偷地扭过了脸……,闺女也吧嗒吧嗒地掉了眼泪……
一切恢复了安静,只有女婿和侄儿静静地守候着我不肯离去,老头子就在我的灵棚前来回踱步,坐下又起来,起来走走又还回来坐下……一会儿他突然掀开我的棺木,塞进来一笔一本……我欲哭无泪,还是老头子了解我呀……
如我所愿,我爬上了高高的烟囱,几缕黑烟升起,我的灵魂轻轻地飘在空中,世间再也没有了我的足迹,就像那时我怎么也找不到奶奶一样……我去和奶奶相聚了……
随后我的衣柜被翻乱,唯见老头子把我的睡衣收了起来,还有我这些年以来留下的笔迹……孩子们捡他们爱看的书都整理了起来……翻出我最最珍惜的照片看了又看,最后包了起来……大多数衣物都已堆在地上准备扔了,我好像看见了我结婚时穿的红衣裳,不过早已泛白,看不出当年的喜庆……
生活恢复了平静,孩子们都进入了正常的工作状态,也忘了我这老太婆,我每天在天上看着他们,保佑着他们,在世的时候,管这个家都习惯了,觉得离开我啥都不行了,现在才看明白,离开我,也啥都行啊……唯有老头子经常半夜醒来,仰望天空,自言自语:老婆子,年轻时真不该和你吵吵闹闹的,动不动就把你气哭喽,这没有你的日子真难熬啊,这痒痒挠哪有你的手有力道啊……
隔日老头子又拎着酒来到我的坟前,把一块白布往地上一铺,摆上几个小菜,在我面前放上酒杯,自己也满上,然后端起杯喝一口,再拿起我那杯说:“老太婆,你在那边是不是就缺这口啊,看看,酒量不行了吧,还是我替你喝一口吧,哪次和大家在一起喝酒你不耍赖,唉,现在你还是那脾气,我不气你了,你原谅我吧,年轻时吵架从来不和你道歉,总要那个劲,你却向来让着我,现在想来有啥用啊!真后悔呀,你在那边等我,想我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就去找你!”说完老泪纵横……对了,还忘告诉你件好事了,咱闺女又给你添个孙子,她算是儿女双全了,看看,笑了不是,就说你重男轻女你总是不承认,咱大孙女都知道看你的“大作了!”我骄傲地告诉她“这都是你姥姥的作品,长大以后也像你姥姥一样爱学习呦!”这是我最能吹牛的地方,孙女就说,:“老爷,那你咋不学习呢?”:“老爷太老了,现在啥也记不住了,年轻时就惦记抓鱼了!”孙女就哈哈大笑起来……
可惜你这老太婆没享受着这天伦之乐啊,也得回去了,不然等闺女回来,我又该挨说了,过几天我再来看你,我是偷偷来的,不然左邻右舍又该笑话我了……还说给我再找个老伴,你说你能同意吗?就知道你不能同意,告诉你吧: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你,谁也没有我这老伴好,别惦记这事儿了……
晚上你在天上等我,我出来找你……
虽然我们天各一方,但依然偶尔相聚……
我知道老头子想我了,我就在天上使劲眨着眼睛,希望他能看到,有时他苦苦寻找,有时他转身回屋……留下那佝偻的背影……
我想告诉想我的亲人:我并不孤独,另外的世界里有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又可以成为孩子,在他们的爱护下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