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你如此好,你为何要弃我而去?!那个一脸褶子的糟老头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如此薄凉!!!你说!你为何如此狠心?!”
林毓婉紧紧抿着嘴唇,望着眼前青筋暴起、怒目圆睁、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霍子昱,静默不语。
林毓婉越不吭声,霍子昱心中愈是怒火难耐。
他霍子昱虽不是有权有势,大富大贵之人,但也算是有些家底儿的人,她林毓婉自幼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一人,更何况他除了偶尔跟老友小酌几杯,并无其他不良嗜好。赌坊,烟花之地,更是从未去过。他想不明白,林毓婉不过去了锦绣坊小三月,竟然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从前那个温婉恬静,笑语嫣然的贤妻良母,此刻在林毓婉的身上哪里还找得到半点儿影子。
霍子昱死死盯着眼前沉静如水、面无表情的林毓婉,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一点儿一点儿破灭。
“林毓婉,你不过是想要一纸休书,我给你便是!”话音刚落,霍子昱便粗暴地推开卧室的房门,朝着书房疾步而去。
“子昱....”林毓婉望着霍子昱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声,本欲说些什么,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着里屋的小床上望了一眼熟睡的一大一小,一蓝一粉服饰的俩娃娃,悄然离去。
......
“林毓婉,你这个狠毒的女人,纵然翻遍整个月城,我也要把你找到!”霍子昱握紧拳头,怒火中烧。当初的浓情蜜意,此刻看来荒唐至极。霍子昱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林毓婉会弃他而去。
......
“爹爹,娘亲去哪里了?是不是前些日子青儿和妹妹玩耍时不小心弄坏了娘亲平日里抚的琴,娘亲生气了?”
霍子昱望着眼前紧张兮兮的5岁小娃娃,心头不由一紧,胸口那道老伤隐隐作痛。霍子昱断然不能告诉自己的儿子,他娘不要他们了,已经狠心抛弃他们了。
“青儿,你娘亲怎么会生你气呢。只是你娘亲前些日子身体不好,爹爹派人送她修养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娘亲不生气就好,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呢?青儿好想娘亲。”
霍子昱望着眼前儿子一脸期盼的表情,心中苦涩不已。林毓婉走的决绝,除了平日里常带身边的那把画有寒山枯树的扇子,什么都没带。三个月前他气急写下的休书墨迹早已干,惨白的纸张似乎在嘲笑他此刻的苍白。
“青儿乖,去陪妹妹玩儿吧,爹爹过些日子就去接你娘亲回来。”
“嗯嗯。爹爹要去接娘亲喽,青儿可以见到娘亲喽。”
霍子昱望着一蹦一跳欢喜离去的儿子,心里越发苦。
不知为何,霍子昱心里明明恨透了林毓婉,脑子里却止不住闪现出林毓婉巧笑嫣然的模样,甚至偶尔还会担忧林毓婉会不会遭遇不测。毕竟世事险恶,她生性纯良,又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遇见心怀叵测之人,该如何是好?
“哎,你这个女人,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
花溪谷。
“师傅,我是不是时日无多了?我好想子...”
“住口!莫要再提那人的名字!为师耗费半生修为,就为了看你现在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么?为师当初苦口婆心劝你莫要动情,你偏偏不听。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你可开心?”
“师傅,不怪他。”
“是。不怪他,怪为师!”
“师傅.......”
竹屋之内,木塌之上,一袭绢白锦裘的女子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屋内一黑色长衫的老头,一边儿翻着一本破旧的医书,一边儿在纸上写着稀奇古怪的药名。
那白衣女子话还未说完,胸口一热,空气中便多了一分血腥味儿。
“住口!莫再想他!不然为师这些日子的功夫算是白费了。”
“师傅,下雪了。”
“哎......”
黑色衣衫的老头摇了摇头,望了一眼窗外,随即放下手中医书,转身走到白衣女子塌前,望着六年来受相思泪灼心之痛折磨的白衣女子,静默半响,突然推开房门,飞身离去。
“师傅,你去哪儿?”白衣女子一愣,急急对着黑衣老头的背影喊道。
“吃药!三日。”山谷中飘来简短的四个字儿,便陷入沉寂。
......
子时,霍子昱正凭着脑海中模糊不清的记忆,费力描绘花溪谷蹊跷的地形,试图找出破解花溪谷入口玄妙阵法的方法,突然一阵凌厉的凉风迎面袭来,霍子昱急急侧身,方躲过。
“谁?”
“蠢货!就凭你这榆木脑袋,还想闯入我花溪谷?!”
霍子昱还未看清来人,他费了半个月心血绘制的地行图便被眼前来路不明的黑衣人瞬间化为灰烬。
“你!”霍子昱怒火中烧,胸中愤慨难平,随即胡乱抓起手边的砚台朝着隐匿在暗处的黑衣人方向狠狠砸去。
黑衣人轻轻一跃,便躲过了霍子昱奋力丢过来的砚台。一个箭步,黑衣人的手掌已然扼住了霍子昱的喉咙,“霍子昱,若不是婉儿命不久矣,老夫岂会来寻你这个蠢货!”
“是你!”
黑衣人看着眼前怒目圆睁的霍子昱,冷然一笑,“是我!”
“你个老匹夫!你把毓婉怎么了?!毓婉走时明明好好的,怎会命不久矣?!”
闻言,黑衣人气不打一出来,手掌一翻,毫不留情的给了霍子昱一掌。
“霍子昱,你竟然还有脸问我?!我倒要让你看看,你口中好好的婉儿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霍子昱来不及反抗,便被黑衣人拎着,一路披星戴月,不眠不休,日夜兼程赶到了花溪谷。
“你给我好好看看!”黑衣人特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惊醒了不远处木塌之上熟睡中的白衣女子。
“毓婉...毓婉...毓婉...”霍子昱一遍一遍轻轻唤着白衣女子的名字,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在黑衣人的手上。
黑衣人松开手,冷厉的表情稍稍缓解了一些。
“毓婉到底怎么了?求求你告诉我,毓婉到底怎么了?”霍子昱心中的恨,此刻消失殆尽,心中只余下疼惜。
“跟我来。婉儿好不容易睡着,莫要惊醒她。”
霍子昱踉踉跄跄地跟着黑衣人七拐八拐走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处地下密室。密室中挂着数十幅女子的画像,画像中的女子眉眼间与林毓婉像极了,手中均拿着一把扇子,扇子上画着寒山枯树。
寒山枯树!霍子昱脑子里一个激灵,突然想起坊间的一个传言。
传言,河西之东,东水之西,江北之南,南湖之北,竹林深处,有一山谷,谷中住着灵族人。传言灵族人生来半心,天性薄凉,极少涉世。
“坊间那些传言非假。你现在所处之地,正是灵族人居住之地。婉儿是这世间唯一存活在世上的灵族人。十年前灵族人遭遇彝族人袭击,混乱之中,婉儿的娘亲将婉儿托付于我。那日我带着婉儿逃出花溪谷,恰好遇见你。你稀里糊涂替婉儿挡了一剑,婉儿心存感激,自此之后日日念叨着要报恩。我念她年纪小,不经事儿,未曾放在心上。可曾想六年前,她突然告诉我,她要去报恩,她要嫁给你。我执意反对,可婉儿心意已决,任我如何劝说,都不肯改变。我深知婉儿性子,她虽是灵族人,却心性单纯。世人皆说灵族人半心,天性薄凉,但其实不知,灵族人不是天性薄凉,而是生来便要斩断情丝,不动情,不动心,方可避过相思泪灼心之痛。否则......”
“否则怎样?”霍子昱急急问道。
“否则,三年之后,灵族人体内暗藏的相思泪便会一点一滴沁入骨血,一点一滴吞噬灵族人的精魄,直至死亡!”
“毓婉...毓婉...毓婉...”
霍子昱的心疼的似乎在滴血,他哪里知道毓婉这些年竟遭遇了如此大的痛楚。初见她,虽爱笑,却冷,总是无法靠近。就连嫁给他,虽笑语盈盈,但总感觉笑里面并无情分。这几年她笑得越来越甜,却也越来越消瘦,他以为是生青儿时她大出血,所以身体弱了些。未曾想,竟是因对他动了情,相思泪作祟。
“当初婉儿虽要报恩,可起初却未曾想过嫁与你。若不是你花言巧语哄骗婉儿,婉儿岂会不顾老夫的反对,执意嫁给你这个凡夫俗子!如若不嫁给你,婉儿如今怎会落得日日吃药,月月换血的下场?!婉儿与你本就不同,老夫当初三番五次暗中传信于你,暗示你不可与婉儿在一起,你可曾把老夫的话放在心上?”
“原来六年前那几封没有署名的信是您写的。怪我糊涂,以为有人妒忌我,胡乱捏造的谎话,故意要拆散我与毓婉。师傅,您一定有办法救毓婉,对不对?大婚之日,你在最后一封信中写道,您寻我之时,就是我与毓婉断情之日。”
“不错,老夫确实有办法救婉儿。方法很简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师傅,只要能救毓婉,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的血。祖父曾留下一本医书,医书中记载,若要解相思泪,只有用紫莲做引子,换以最爱之人的血方可。紫莲如今已盛开…”
不待黑衣人说完,霍子昱便冷静地开口,“师傅,我的血,你需要多少,尽管拿去!”
“老夫提醒你,或许你会因此丧命。”
“无妨。若能救毓婉,子昱心甘情愿。如若子昱命薄,劳烦师傅照料子昱的一双儿女。”
“你和婉儿的孩子,老夫自然会好生照料。只是...”
“师傅,你可还有什么难处?只要子昱办得到的,师傅尽管开口。”
“婉儿对你用情已深,如若老夫解了她的相思泪,以她的性子定要去找你。若你命薄,婉儿这一生只怕要在悲痛中度过。我这里有忘忧散,明日你悄悄将它放在婉儿的药里,你喂她喝了,自此之后她便会忘了你。平日里,婉儿防我防得紧,不管是药还是饭菜,都要我先吃了,她才肯吃。”
“师傅,子昱明白了。”
翌日。
浅浅的阳光一缕一缕洒进小竹屋,迷蒙之中,林毓婉闻到一丝熟悉的气息,随即轻轻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一张熟悉的容颜映入眼脸,“子昱,是你么?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师傅怎么可能会让他来呢。”
闻言,霍子昱心头发紧,眼睛渐渐有些迷蒙,随即转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方转过头,颤抖地伸出手轻抚林毓婉苍白消瘦的小脸,“毓婉,是我。我是子昱。”
“子昱,真的是你么?我好想你。”林毓婉使出浑身力气,紧紧抓住霍子昱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他便消失了一般。
霍子昱俯下身子,紧紧抱住林毓婉清瘦的身子,眼泪止不住的流。半响,方才松开。
“婉儿,既然醒了,就把药吃了吧。”黑衣人瞥了一眼霍子昱,静静把药递到他的面前。
“师傅,老规矩。”林毓婉淡淡说道。
“婉儿,你...哎......”黑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着林毓婉的面喝了一口。
“毓婉,这药闻着太苦。我给你煮了一碗你爱喝的红豆糯米粥,你先吃些,再喝药,可好?”
“红豆糯米粥?!我许久未吃了,好怀念。”
霍子昱起身自厨房端了一碗红豆糯米粥,缓缓走向林毓婉,每走一步,脚下便沉一分。林毓婉并不知此刻霍子昱的心,只觉得此刻好甜蜜,甜蜜的不真实。霍子昱努力克制内心的苦楚,细心的喂着林毓婉,林毓婉每吃一口,霍子昱的心便疼一分。
半个时辰后,林毓婉吃完了一碗粥,突然觉得有些倦,虽强撑,却碍不住霍子昱的劝,就紧紧拉着霍子昱的手,缓缓睡去。
........
三年后,花溪谷。
一绿衫女子扯着一黑衣老头宽大的袖子不停地叨叨,“师傅,你就让我出去逛逛嘛。自小到大,您把我困在花溪谷,我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您难道打算让我陪您在这谷中孤独终老么?师傅,师傅,师傅......”
“好,好,好。出去可以,不准给我闯祸。”
“谢谢师傅!婉儿知道啦。”
“早些回来。”
“知道啦。”
........
集市上,人来人往,名唤婉儿的绿衣女子一会儿买个糖人儿,一会儿买个面具,逛的不亦乐乎。突然,集市上一阵锣鼓声,众人纷纷往一个地方跑,绿衣女子好奇心重,便也跟着跑。跑着跑着脚下一凉,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鞋子竟然跑掉了,绿衣女子又羞又觉得好笑,正欲回去寻,耳边响起一道好听的声音。
“姑娘,你的鞋。”
绿衣女子小脸发烫,接过鞋,急急穿上,方抬头望向眼前一袭青衫的拾鞋之人,“我们可曾见过?”
青衫男子定定望着眼前俏丽可人的女子,静默不语。
绿衫女子见他不答,以为人多嘈杂,他未听清,便再次大声问道,“公子,我们可曾见过?”
“不曾。”
“哦。多谢公子,婉儿失礼了。”绿衫女子语气中略透出一丝失望,“既然我们未曾见过,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好。”
闻言,绿衫女子转身离去。
“爹爹,那位姐姐怎么跟你书房中娘亲的画像一模一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