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前,古人自情深深处,炼出一句句惊才绝艳的诗句,或点墨素宣写于庭院案上,或把酒兴起挥于墙头楼边,或悲威,或慨然。于是诗人虽身死,却有诗句流传世间,凝在诗里的诗魂永存且流于千秋万代。从这点上说,诗人亦是永生的。
有时吟诗时,会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想诗中所写究竟是何景象,想诗人写诗时心中究竟是何情感。
譬如杜甫那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万里悲秋,当是登高而望远山,枝叶干枯,漫山金黄。秋风自西而来,裹了阵阵凉意穿山越岭,秋叶应风而下,归于地底,飒飒有声。目之所及皆是一派萧瑟,心中无端生出一些悲凉。,诗人慢慢踱回楼内,想取杯喝一点儿酒,浇浇愁,直至手指碰到杯沿,才想起如今这副病体,已经受不起酒精的刺激,只得负手而立,黯然长叹。叹什么呢? 叹离乡万里不得回,叹空有北志不得酬,叹太白故去,世间再无知己,还叹光阴流转,少时风流不复。
怎能不愁。
楼边的河水日复一月奔向远方,一如时间匆匆流淌。曾经登临的身影已逝,只是秋风箭瑟如故,擦身而过时,仿佛一声悠远的叹息回荡耳畔。
“休说鲈鱼堪臉,尽西风,季鹰归未?”,稼轩的一句诗里,藏了季鹰,也藏了自己。
秋凤又起,幕色四合。季鹰站在苇塘边,有些怀念故乡。故乡的鲈鱼如今该是最鲜美的时候,莼菜也长出来了,家人们此时应当围坐一起,笑意吟吟地庆祝丰收。回府,下人端上饭菜,季鹰提薯,面对异乡的菜肴,竟胃口全无。忍不了了。对故乡的一腔思念,因一碗鲈鱼脍而起,再也压抑不下。夜里季鹰辗转难眠,次日便辞了官职,踏上了归乡之路。
大约魏晋名士都自有一番风骨。对于他们而言,一份官职,怎么也抵不过一碗家乡菜。一碗鲈鱼脍里,有故乡的味道,有故乡的亲人,有他熟悉并怀念的一切。
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不止季鹰,也不止辛弃疾,古今多少文人,官场争名逐利半生,最后怀念的,仍是故乡,那个少年时急于脱离的地方。落叶总要归根,走得再远,也不能忘了故乡。
蓦然想起一句话:“有时,人生真不如一句陶渊明。
诗短,三.五七言一句,偏偏藏下了无数岁月深情,从古至今绵延不息。时间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但总有些东西,是时间的洪流也无法带走的。像那些深情,那些诗。
古人思乡,今人也思乡。古人深情,今人也深情。诗之所以跨越千年光阴后仍能打动人心,原因不外乎如此。
于是诗虽短,情却长。纵使岁月变迁,故人不在,诗中的景色仍清晰可见。字里行间,有苦酒山海,有蓝桥春雪,有大漠孤烟,有故乡月圆,有风雪夜归人,有一枝桃花,寂寞地伸出宫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