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笼罩着静谧的旷野,夜空中冒着寒气的残月,把微弱的光洒下来,打在一片荒冢。
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个乱葬岗已经五年未被人启用,听说是出了吃人的妖怪。谁也没见过。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不再投尸于此。不过一天前城里显贵的亲眷暴毙来不及处理,官府害怕是瘟疫,倒是为这里添了几具尸首。腐尸的恶臭让附近的居民避之不及,全数搬了家。四下一片死寂,只留下偶尔作陪的鸦鸣。
突然一具尸首前面出现两个蠕动的黑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
“三哥,”矮一点的影子压低声音问,声音小得像是害怕惊扰了这里不干净的东西“我们在这荒冢有什么可刨的?都是些没钱下葬的人,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况……况且老人说,这里有……有……”
“有,有个屁!你这胖子懂什么,这里新添的尸体都是有来头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听说都是得了怪病相继暴毙而亡,新上任的县官怕事情越传越大,才打发人把他们扔进乱葬岗用石灰处理了。他们身上的好东西可不少。”高一点的影子稍微直了直后背,月光模模糊糊照在他的脸上,是个满脸麻子的男人。
胖子还是心有余悸,声音越发弱了:“染了…染了恶疾,那……我们……”
“我说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少他妈给老子啰嗦。难得这么大的买卖上门,别说是恶疾,就他妈是恶鬼索命,我也得做个有钱的鬼!”麻脸冲着胖子低吼,腰间的朴刀映出阴森森的白光。
“老子警告你,你要是现在回去,别怪我翻脸!”
胖子连连摆手,说:“别……别……三哥,我跟你去还不行吗?那,还要走多久啊?”
“别吵,就快到了!”
月越发清冷了,阴风迭起,连乌鸦声也更加萧索稀疏,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几声类似婴儿的啼呜,把这个夜晚变得更加诡异。
听老人说,类似婴儿的叫声是狐鸣,在月圆之夜,藏在暗处的狐妖会把冤魂聚于坟墓形成蓝绿色的狐火,发出狐鸣吸引路上的人美餐一顿。
“还好是残月,应该只是山上的狐狸下山了吧……”胖子嘟囔着,身体被阴森的山风吹得瑟瑟战栗。
突然他看见不远处的一具尸体上有一团火,大惊:“三……三哥!狐火!”
麻脸朝这个方向看去也懵了一瞬,不过他亡命惯了,不相信鬼神,壮着胆子喊了一句:“何人?!”
那团火好似听见了喊话,慢慢悠悠地向他们的方向飘来,胖子拔脚便跑,麻脸的衣衫也被冷汗浸湿几欲逃走。忽然响起一个轻柔悲伤的女声:“是三哥吗?”
麻脸站定,狐疑的回头仔细查看,只见一个披散着长长头发,二十出头的女子正哭的梨花带雨,原是故人:“小桃花?你是小桃花?!”
女子点点头,擦擦眼泪,脸庞清瘦稚嫩,仿佛还是十几岁的少女。皮肤白皙的有些过分,甚至失了血色。
麻脸轻佻的笑了,像条烦人的哈巴狗缠在女子身边,手十分不老实地在女子的腰身游移。恶心地趴在女子耳朵后面狠狠嗅了一下,满足的把呼出的热气吐进女子的衣领。女子也不反抗,好似习惯了这样的调戏!
“胖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可是官妓所五年前的头牌,味道好着呢,有一次我帮了今日死的那个少爷,也有幸尝了尝这个女人的味道,别看她当年年龄不大,在床上……啧啧……现在想想还真是狐媚销魂。”
女人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盯着麻脸,眼睛里满是虚无,自顾自地说道:
“他为我赎身,只是供他们玩乐,那时候你偷东西锒铛入狱我也略有耳闻,这五年我暗无天日,你也过的这般拮据。如今同是天涯沦落人。”
“是啊,后面再也没见过你。真不知道你是有情有义还是真风骚。说起来,死的这几个人好像都是你的床上客。他们死了,你还来这荒冢帮他们收尸。”麻脸捏着女人的下巴,女人太消瘦了,捏着还有些硌手,眼睛也因为太过瘦削凹陷下去。长发在黑夜中凌乱,多少有些瘆人。
女人一阵冷笑,在这样的夜色下显得凄凉阴森,“收尸?你恐怕误会了,我是来看看……他们的死相究竟有多难看!”
胖子打了个寒战,向东方的天际线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默默祷告天亮快些到来,女人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轻笑道:
“你希望快点天亮?也对,这里毕竟阴气太重!”
麻脸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狠狠瞪了胖子一眼,动手拨弄起尸首的衣衫来,扳指,玉佩,腰带,束发,金丝坎肩……麻脸越拿眼越红,像中了梦魇一样,贪婪至极。直到拿光了所有可拿的物件。
“呐,这个给你,就当是你的封口费。今天的事儿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弄死你!”麻脸挑了一颗最小的珠子扔给女人。
女人没有拒绝,直接收进衣兜,回答:“那是自然。”望了望漆黑的天空,月亮上的浓雾散尽,却不想更是冷漠凄清,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天快亮了,我们等亮一点再走,在这里烤个火打发打发时间。”麻脸忙活一晚上有些累了。不顾胖子阻拦,在一个坟头上坐下,拢了一捧火。
过了一会儿,女人先开口了:“你们可听过这个荒冢的传说?”
“传说?!”麻脸和胖子异口同声。
“听说五年之前,这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儿,”女人的脸在篝火的映衬着逐渐显现出紫红色,再清冷的月色下有些恐怖,她自顾自地讲着故事“五年前,这片荒冢最北侧有个狐狸洞,你们应该知道,那段时期官府常常说狐妖伤人。”
“这事儿我知道,那段时间,我和那个家伙还一起套过野狐狸。”麻脸指指刚才那个被他扒的一丝不挂的少爷,甚是得意,胖子有些嫌恶得白了麻脸一眼。
女人没有答话,继续讲故事:“官府把一些棘手的案子全部归咎于狐妖作祟,下令一把火烧了狐狸洞,当时执行的就是那个人,当年县令的儿子。”说着指向另一具赤身裸体的男尸。
麻脸的脸色有些变了,刚才扒他衣服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具尸体没有伤痕,只是双手仅仅扼住自己的脖子,眼珠突出,眼神充满惊恐。
胖子的声音抖了起来:“那……那些人的死,都和狐妖有……有关?后……后来呢?狐……狐狸全死了?”
女子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柴,火一下子旺起来,“不错,都死了。不过,听说狐狸洞里最小的那只狐狸躲过了这场浩劫,不过也因此受了重伤无法施法,幻作人型被来往的人当作逃跑的家奴送到了官妓所。因为狐狸天生的美貌和媚术,很快她就被老鸨当做捞钱的耙子,日日夜夜无休无止的接客。我猜,那时候那个狐狸,一定以为这已经是最惨的经历了。可后来的事让她明白,人类远比恶魔更加残忍无耻。”
“还有更惨的?”胖子不再害怕了,反而听故事听的津津有味。
女子点点头,继续讲:“有个富贵公子相中了她,一夜春宵之后帮她脱籍赎身养在了别院里,她以为她的苦日子到头了,往后就可以一心一意修补法术做回狐仙。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是个欲求无度的浪荡子,家里妻妾成群,别院里也是堆满了女人,其他人嫉妒她得宠,用计将她的孩子打掉,害她无法再孕。可那个男人却说生不出孩子刚好可以每天都和她欢好。从那天起那个男人更是无节制的索取,连月信都不放过她,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逐渐的男人露出真面目,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竟然邀请他的朋友一起‘享用’自己的女人,甚至拿女人的身体在赌场上作注,或是当做下人的奖赏。”
胖子有些气不过:“这个人禽兽不如!”
麻脸脸色逐渐发白,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身体像是被钉在原地,怎么都动不了!
“这不算什么!”女人看了看即将泛白的天色,“最后,在一次众人侮辱过后,她的体力不支,终于晕死过去。醒来以后竟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具白骨,那个男人以为她被侮辱致死,寻求不到快感,就用小刀将她的血肉一片一片割了下来,尸首扔在这个乱葬岗被秃鹰啃食的干干净净。没有了人形仙身做载体,那只狐狸再也无法修炼成狐仙,只能躲在荒冢中等待过往行人落单,再将他的精元吸收,把他的皮扒下维持自己的常态。直到五年后恢复了一点点法力,可以晚上幻化成原来的样子回去报仇。虽然只有五个夜晚,但是对她来说也够了。”
此刻再看这个女人,早已不是刚才的模样,青面獠牙,赤红双眼,黑色的长发乱飞在空气中,邪狞的笑声随之在空旷的荒冢中蔓延,令人发瘆。此刻天空刚刚泛白,月色渐退。女人的手指血肉离析,剩下的是一双白森森的手骨。
“你对我做过什么你不会忘了吧?”女人走到麻脸面前,捏起麻脸的脸,斜眼瞥着胖子,好像在和他解释,“他的老爹,就是一开始捡到我的那个人!”
“你……你究竟是谁?”麻脸终于可以说话,惊恐地望着这个正在迅速退化成骷髅的女人,神情像极了刚才那个死人。而胖子已然吓破了胆,径直晕死过去。
“我,姓‘狐’,狐狸的狐……”
天上的月亮已经完全不见了,地平线上晕出了一抹金色的光辉。荒冢里一夜之间开满了红色的彼岸花。听老人们说,这花海通往地狱的大门,只有双手浸满仇恨鲜血的修罗,才有资格在次重返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