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混的祖母绿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姑娘——丫头——怎么不理我啊?”

回家路上,遭遇隔壁中学小混混貌似兴致使然的“搭讪”,乖乖女学霸能否全身而退?


1.被盯上了

兴盛东街的小巷子里,前夜的一阵换季风,带走了树梢上最后一批秋叶,它们懒散地躺在马油路上,已变得干瘪,任凭过路的车辆与行人随意踩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余雪磨磨蹭蹭地往家的方向走,她穿着厚厚的运动款校服,上衣的拉链正正好卡在“好学生”的高度。校服里面是妈妈前年打的白色高领毛衣,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更加清冷。她很喜欢白色,像她的名字一样。可自从去年春天,妈妈改嫁,还怀上了孩子,她开始讨厌自己的名字了,就好像春天里还未融化的雪,多余。

她冷漠地看着那些死去的落叶,一脚将它们扫上半空。她在心里计划着晚上的活动,她想躲在房间里,不愿去客厅打扰那幸福的三口之家。她冷冷一笑,全然不知正在靠近的危险。

“姑娘——”

一个充满玩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的不远处响起。余雪身体一僵,心跳加速,她知道对方大概率是在叫自己,因为四周除了自己,再无女性。她微微扭头,用余光撇见了来者。糟糕!是四十五中的小混混!至少有五个人!

“丫头——”

又是一声挑衅!余雪稳住身形,逐渐加快步伐。没听见,快点走,马上就到院门口了,进了门就安全了……她一遍遍地洗脑自己,试图放松心态,强迫自己表现得再自然一些。

终于,余雪平安地跨过了小院的大铁门,她熟练地将铁门带上,没有回头。她怕那帮小混混就在自己身后,直勾勾地盯着,就等她回头。她径直走到楼门口,迅速用门禁卡扫过感应器后,从打开的门缝中侧身钻进了楼道,待楼门重新自动上锁后,她又转过身,扒在门上,透过通风的小窗口向外观察。还好,小混混们看似全然忘记了刚刚的事,正慢慢悠悠地经过院门口,打打闹闹,有说有笑。余雪长吁一口气,拖着沉重的双腿上楼去。

大约过了一周,路面上的残叶早已被环卫工人清扫,只剩下骨节般的树影乱七八糟地随风晃动。余雪结束了值日的一周,像往常一样伴着落日漫步在回家的路上。她喜欢值日,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学校多待一会儿,尤其是当教室里空无他人,是她感觉最自由的时刻。

“哟!小丫头!”

伴随着叫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速逼近,熟悉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勾起了余雪心里的一片阴影。她强忍住回头的欲望和心中的恐惧,抱着百米冲刺的觉悟开始全速奔跑。直到她入了楼门,才刹住车,惊魂未定地向外张望。看来这条路不能再走了,余雪心里已拟定好另一条回家的路,虽然有些绕远,也总好过每天提心吊胆的。


2.逮住你了

校园的广播里终于响起萨克斯演奏的“回家进行曲”。刘一阳软塌塌地趴在课桌上,被好哥们一个巴掌拍在背上。他从椅子上弹起来,皱起眉头,表情痛苦地捂着背,朝行凶者扑去。

“叫你回家而已!”邓琦见刘一阳呲牙咧嘴的凶样,连忙抱头求饶,才令那头野兽平静下来。

“哎,你这两天还在找那个女生?”

“嗯。”那个逃了两次的女生,刘一阳一想到她心里就来气,我是什么穷凶恶鬼吗?不过想友好地交流一下。

“你认识她吗?为啥非要找?”邓琦满脸写着八卦,挑逗地问道。

“我压根儿没看见她长什么样子。只是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刘一阳撅着嘴,没好气地从课桌侧面的挂钩上拎起书包,大手一扬,使其准确无误地落在结实的后背上,并在胸前反手勾着肩带。他向邓琦打了个手势,遂即跨着大步迈出教室。

默契跟上的邓琦仍然不死心,继续打听,“她会不会又换了个时间?”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这几天我换着时间,换着路径地都走遍了,她就跟消失了一样。总不能在人家门口蹲点儿吧!我可不想进局子。”刘一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吐露着这么多天内心的不爽。他决定今天将是他的最后一次追踪。

即将走出校园,刘一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仔细研究着地图。他已经陆续走过那女孩家四个方向的街道,如果再绕远点,又不至于太远的话……有了,新悦路。国悦酒店的大门就开在这条路上,那是市里数一数二的行政功能酒店。宽至二十米的大门两侧,警卫员时时刻刻直挺挺地站着岗。没错,这丫头怕了我,一定是选了这条路。他掐准时间,准备出发。

突然,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他的小臂上。一张美艳的脸从身后绕过他面前。

“一阳,干嘛呢?怎么没去打篮球?”女生充满挑逗性地抬一抬眉毛,尽显柔情风骚。全年级的女生都知道,高二十三班有个教室里的睡神,球场上的弑神,虽然看起来是个小混混,但他不抽烟,不喝酒,不顶撞老师,不乱搞恋情。如此奇葩,难免在女生眼里生出别样魅力。

刘一阳无情地拍掉那只越界的手。他最不擅长应对这样上赶着的女生,也没有兴趣。他拉过一旁看戏的邓琦,迅速逃走了。

到了岔路口,确定那女生没有跟上后,刘一阳冲着邓琦摆了摆手,敷衍地说了句“你先回吧”,便朝着新悦路走去。邓琦被晾在原地,料定事情定不简单,自从高一与刘一阳结交,又得知两家离得很近后,两人便如同兄弟一般,一起上下学,后来刘一阳打篮球出了名,回家路上就又多了几名意气相投的伙伴。也不知这一个星期以来,刘一阳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篮球不怎么打了,回家也不要人陪了。

新悦路上,一排高大的银杏树在微风中抖落了仅存的几片扇叶。不知是否是应国悦酒店的要求,地面上的银杏叶没有被清理,金灿灿的,倒是给酒店节省了一笔迎宾地毯的开销。在这天然地毯的尽头,一个蓝色身影正在缓慢前行。刘一阳眼前一亮,快走几步,在距离少女十米左右的位置减慢了速度。他长记性了,莽撞的主动只会把这只胆小的松鼠再次吓跑。

师范附中,少女的校服上蓝底白字,印着她的来处。这是一所市重点中学,听说每年考上清华北大的高达八十多个,并且校规严格,校风极佳。

刘一阳看着悠哉悠哉地踢着树叶的乖乖女学霸,心生一计,忍不住又加快了脚步。

“你这么喜欢踢树叶呐!”

少女一个激灵,猛地抬头,一双清澈中透着一丝忧郁的眸子,映入少年的眼帘。面对着这双似有故事的眼睛和干净白皙的面庞,刘一阳只觉心脏受到了猛烈的一击。

“啊!”

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吓得余雪厉声尖叫,即刻冲了出去,不料身后的少年早有预判,揪住了她的书包带,将她禁锢在原地。还是被逮住了。


3.这是约定

“别害怕!在这种地方我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刘一阳松开手,指了指国悦酒店,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自己没有恶意,试图稳住少女。

见少年留足了与自己之间的安全距离,余雪稍微平静下来,扩张的瞳孔也恢复了原本的大小。但她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一直环顾四周,生怕少年是团伙作案,说不定上次与他同行的几位正在暗处伺机而动,就等此人一声令下。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裤兜里的小钱包,庆幸里面只剩下几张毛票。

“已经让你逃了两次了……很少在这附近见到好学校的学生。认识一下呗,我,刘一阳。你叫什么?”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余雪的心思并不在与小混混的对话上,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的纠缠,壮着胆子说完便继续上路了。

话语被无视,刘一阳并没有气馁,他跟上去,边走边不时地观察观察这只明明受了惊,还要强装淡定的小松鼠。

余雪个头虽然不矮,但比起能够轻松摸到篮筐的刘一阳,可是矮了不止一个头。个矮意味着腿短,她自认为的大跨步,对于大长腿刘一阳来说,不过是可爱的小碎步。

“你害羞吗?你叫什么名字呀?”

“上次是不是吓到你了?”

“抱歉啊。”

“……”

短短几十米,刘一阳的几番搭话都没有成功,他有些烦躁,头脑一热,一个箭步超过少女,挡在她身前,阻断了她的去路。他俯下身子,直到双方视线齐平。不受控的举动令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雪再次受到惊吓,在对方威势的震慑下向后倾倒,她本能地后撤一步,才重获平衡。少年近在咫尺,受限的视野迫使余雪只能看向他,于是这成为了他们的第一次正式会面。不同于师范附中的男同学们,眼前之人皮肤黝黑,不带眼镜,留着快要遮住双眼的刘海,过耳的长发,很像旧时代的非主流。他的校服上衣敞得很开,露出里面黑色帽衫的图案,一个从眼睛里长出花的骷髅头。由于他俯得太低,修长的脖颈一览无余,紧绷的肌肉线条,分明的喉结轮廓,无一不释放着令人血脉喷张的男性荷尔蒙。

这时,一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重物从他的领口滑出,映着夕阳闪烁着耀眼的强光,垂在余雪眼前。

“祖母绿?”余雪瞬间认出了此物,惊讶脱口而出,这样的稀世宝石怎么会出现在这种人身上?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虽说颜色不怎么饱和,但晶莹剔透,内里没什么杂质,算得上优质。

“你认识这个?”刘一阳注意到少女表情上的变化,用食指挑起项链末端的宝石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我小时候奶奶送的,说是保平安,让我一直戴着。戴着戴着就习惯了,摘了反而觉得别扭。”

见少女仍旧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刘一阳突然调皮起来,他邪魅一笑,学着流氓的语气说道,“怎么样?感兴趣?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摘下来给你仔细瞧瞧。”说完,他还不忘吹个口哨,真真是一副流氓作派。

到底还是小混混,余雪厌恶地看向耍嘴皮子的少年,收回思绪,绕过他身侧。她即将拐进兴盛东街,希望少年没有胆量跟到家门口,希望能就此甩掉他。

刘一阳有那个胆量,却不想留下个真流氓的印象。他在路口驻足,将宝石塞回衣内,冲着已走出十几米开外的少女喊道,“明天我还走那条路!”


4.你要我就给

余雪轻掩房门,将书包随手一丢,瘫软在书桌前的座椅上。她满脑子小混混的脸,还有那勾起她思念的祖母绿。

半年前,唯一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外祖母过世了,她生前一直佩戴着的祖母绿项链被妈妈以补贴家用为理由当掉了。殊不知,正是这颗祖母绿,陪伴了余雪的整个童年,陪伴她吃饭玩耍,陪伴她醒来入睡。她曾向妈妈讨要,保证一定将其收好,只求留个念想,却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理由是不能做爱慕虚荣的女孩子。

祖母绿这种级别的宝石,不是余雪这个年龄,这个阶级所能经常接触到的,所以当她看见一点也不高贵优雅的刘一阳,竟戴着与他格格不入的宝石时,她嫉妒极了,本就对他的排斥更升一级。她想起他最后喊出的那句话,轻蔑一笑,去你的吧,谁要再见到你!

三天了,刘一阳连着三天在银杏树下徘徊,他学着少女的样子踢着脚下的树叶,在街头张望,生怕错过那一抹蓝色。他终于察觉自己又被摆了一道,失望之余,心一狠,决定干票大的。

又是一天大风,刘一阳缩缩脖子,双臂环绕抱紧自己,躲在距离师范附中大门不远处的墙角后。在刀子般凌厉的寒风中,他终于捕捉到了那只小小的身影。他毫不犹豫地跟上去,随她走到了最近的公交站。少女背着双肩包背靠在亮堂堂的广告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的未知物,像是在发呆。

“为什么不来?”刘一阳高大的身形挡住余雪的视线,掌心“啪”地一声,拍在她头顶的广告牌上。

车站上的候车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余雪晃过神来,在震惊中揪住少年的衣袖,将他拽到广告牌的背面。

“你有病啊!”余雪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心中的愤怒。她没想到少年竟无耻到来学校堵人,也没想到自己会对他的出现如此敏感。

刘一阳没见过如此暴躁的少女,吓懵了,缓了许久才记起自己要说的话,“我问你为什么不走新悦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因为祖母绿,本就在气头上的余雪气上加气,心里的油田瞬间引燃,想说的和不想说的话全都抖了出来。

“谁跟你说好了?我答应过你吗?你到底想干嘛啊……你要是图个新鲜,求你换个人行吗?,不要再来烦我了行吗?不然我要报警了!”余雪越说越激动,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说到最后甚至隐约伴有哭腔。

意识到少女的情绪不对劲,刘一阳心软了,为了缓和紧张压抑的气氛,他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上次觉得你好像挺喜欢这个的……”说着,他从领口掏出项链,将温热的祖母绿再次垂在她面前。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余雪再也绷不住了,长期以来所积攒的憋闷和委屈倾泻而出,豆大的泪珠从滚烫的两颊滚落,她抽泣着,模模糊糊地低吟着,“凭什么……凭什么你这种人……”

刘一阳也崩溃了,爆哭的少女,吊儿郎当的外校男,在路人眼里怎么看都是自己的不是。

“你喜欢这个?就是个项链嘛!你要喜欢就给你!”

“那你给我啊!”

余雪又想起那个夜晚,妈妈戴着黑色袖章,正在收拾外祖母的遗物。她走到妈妈身边,语气委婉地问能不能把祖母绿留下,就算不交由自己保管,至少存放在家里,就算是错觉也好,让她觉得外祖母还未离开。她想过妈妈会拒绝,但没想过会是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她再也忘不掉,妈妈锋利的眼神透露着凶狠,仿佛站在对面的不是女儿,是仇人。她面对着少年,眼泪和回忆模糊了视线,竟分不清面前的到底是谁。

“给就给!”

话赶着话,刘一阳利索地取下项链,毫无风度地抓起余雪竹竿般的手腕,掰开她的手指,将项链塞进她的掌心。


5.来都来了

余雪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一直攥着手中之物回到家的,只觉得手心被硌得生疼。她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展开五指,满是红痕的雪白肌肤上,是那颗璀璨夺目的宝石,是令她魂牵梦绕的思念之物。她盯着它,看了许久。可这终究是个“冒牌货”。余雪有些后悔,只怪当时两人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个敢给,一个敢接。

她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小心翼翼地将项链包裹好,藏在书包夹层的最深处。看来明天回家时要绕一下路了。

刘一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摸着空荡荡的脖子,眼神空洞。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少女带着他的项链头也不回地上了公交车,留他一人傻傻地矗立在寒风中。这不会是传说中的仙人跳吧?去把它要回来吗?可大丈夫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腆着脸再要回来的道理。他狠狠地揉搓着自己的脸,惩罚自己的一时冲动。

“醒醒阳子,放学了,打球去?”

教室里,同学们正在享受着放学后的惬意时光,吵吵嚷嚷的惊扰了刘一阳的美梦。梦里,他追着一道身影,正是触手可及之时。

“……不了,我有事。”他伸伸懒腰,心里装着一件烦心事,哪还有心思打球。他满面愁容地站在学校门口踌躇不前。

“喂!”

一个冰冷且细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刘一阳似梦非梦地回过头,无法相信这梦幻般的场面,追了这么多天的少女,竟主动站在了他面前。

万绿丛中一点蓝。校门口的学生们齐刷刷地看向两人,有的窃窃私语,八卦他们的关系,有的露出鄙夷的表情,酸溜溜地认为少女是前来炫耀身份的。刘一阳看着周围同学的指指点点,迅速拉着她的袖边来到一处较隐蔽的墙角。他“唰”地脱掉校服上衣,长臂一挥,将其披在她的肩上。宽大的绿色上衣足以遮住鹤立鸡群的蓝色,刘一阳打量着面前像套了个麻袋的女孩,又想到如此娇小的身躯,此时此刻正被自己的上衣包裹着,双颊泛起了红晕。

余雪抖了抖身体,挣扎着想要甩掉身上陌生的衣服,却被一双大手死死扣住肩膀。

“你要是不想再被人盯着看,就穿着。”刘一阳看出了余雪面容上的尴尬和一丝嫌弃,轻叹一口气,低语道。

余雪接受了他建议,不再执拗。她卸下书包,掏出用纸包好的项链,边说边示意刘一阳伸出手,“这个还给你。”

“说了送你就送你。”刘一阳双手插兜,嘴一撇,坚持将成熟男人的形象贯彻到底。

少年稚嫩的表演令余雪忍俊不禁,嘴角微翘,“这么大人了,你要分得清耍帅和愚蠢。这宝石价格不菲,不要等你的家人发现了,才后悔现在的一时冲动。”

这是刘一阳第一次看见余雪笑,美丽程度虽不如她冷峻的样子,但他还是看得出了神。直到自己的右手被轻轻捻起,掌心多了个硬邦邦的小东西,才恢复神智。

余雪目的达成,刚准备拿掉肩上的外校校服,耳边就传来刘一阳活力四射的声音,“来都来了,学校里人应该都走差不多了,要不要参观一下?”

她本想回绝,但少年神采奕奕,黑眸中闪着耀眼的光芒,仿佛一瞬间驱逐了她心中经久不散的阴霾。

“嗯,来都来了。”


6.你的世界

有备无患,余雪继续披着刘一阳的校服上衣,躲躲闪闪地跟随他进入了未知的世界。

教学楼已人去楼空,二人来到了刘一阳的班级教室。不同于师范附中,将课本、习题册,和成套成套的试卷堆叠在桌面上的传统,这间教室里的课桌上,除了有关学习的书本外,什么都有,羽毛球拍、五子棋、言情小说,甚至还有一顶假发。教室的布置也是极其温馨,讲台上精心挑选的粉笔筒与收纳盒、后黑板上可爱的卡通人物涂鸦、墙角几盆用心栽培的绿植,无不剥离了这间屋子本该紧张压抑的氛围,退去了成绩大于一切的执念,放学生回归生活。

刘一阳又拉着余雪来到了学校食堂一侧的空地,空地的其中一面与校外的一间平房接壤,由铁栏杆阻隔。刘一阳故作神秘地凑到那铁栏杆处,指了指对面的红色砖墙,只见砖墙上有一小块凸起,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小小的门铃。他狡黠一笑,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儿,门铃旁的一块砖被抽了出去,黑漆漆的洞口中闪过一双眼睛,“要什么?”

“来两包香辣蟹味的干脆面,一瓶绿茶,一瓶无糖可乐,计我账上。”

说罢,只见那洞口像个自动贩卖机一样,吐出了所有“菜品”,又重新堵上了砖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一分钟,看得余雪目瞪口呆,哪里见过这样高效的买卖。

“别说出去,大家都指着小卖部活呢!”刘一阳调侃地望向余雪,递出绿茶。

余雪顺势接过,只觉好笑,不屑地轻哼一声,“我才不管你们的闲事呢。”

刘一阳的目光停留在余雪撅起的小嘴上,前阵子还视自己为瘟疫一般,唯恐沾上边,现在已经能够朋友似的相互拌嘴了。他转过头去,用余光继续偷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眼里尽是连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柔情。

旅途的最后是四十五中最著名的景点。那是一号教学楼与校园围墙之间一道细长的夹缝。不知出于什么契机,那面围墙成了学生们宣泄情绪的出口。直到某一天出现的一句大大的告白标语,覆盖了之前刻印上去的负面能量,为这面墙带来了浪漫的新生。后来更多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选择在这面墙上留下青春的痕迹,赋予了它“告白墙”的美誉。甚至有传言,在墙上留下姓名的有情人必将终成眷属。

“不是我吹啊,这墙上可是数次出现了本人的大名!”刘一阳凑近墙面,猫着腰开始搜索自己的名字。

余雪略显尴尬地站在这粉得冒泡儿的告白墙前,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不知该作何反应,才能不辜负刘一阳的一脸骄傲。五分钟过去了,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逐渐窘迫的大男孩。其实她是相信的,这样一个单纯直率,阳光幽默,还小有痞帅的男孩,一定是女生眼中的魅力人选。只不过,他与自己终将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暗自摇摇头,赶走思绪里那个不切实际的假想。

“有了!你看!”皇天不负刘一阳,他兴奋地指着高处一角落,挥舞着大手招呼余雪过来。余雪踏着地上的一块砖头,踮起脚尖,伸着脖子,确实看见了一行快要被完全覆盖的小字,也确实看见了“刘一阳”三个字,只不过,这个高度,着实不像是哪位怀揣情愫的女生写的,倒像是看他不顺眼,在墙上发泄过瘾的某位男生写的。余雪噗嗤一声,被自己的敏锐逗笑了,她决定隐瞒这个大概率的可能,免得挫败男孩的自信。

余雪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示意刘一阳自己要回去了,请他带路出去。可第二次看见少女的笑容,刘一阳的心动再也止不住了,他一把握住余雪手上的手机,高大的身躯将她逼至对面的墙角。

退无可退,余雪诧异地抬起头,正撞上一双炽热的眸子。刘一阳表情严肃,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的双眼,仿佛要将她从头到脚,一眼望穿。她感受到一丝危险,可这危险与前几次的不同,令她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气氛不断升温,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没有经验的刘一阳却迟迟不采取行动。僵持半晌,余雪忍不住先开了口,“……我该走了。”

也许是被这句无情的离别语刺激到了,又或许是怕这一别将成永远,刘一阳有些生气,他无意识地拉起垂在少女两侧,自己校服的衣袖,在她身上绕了一圈,系了个结结实实的扣。哀求地低吼道,“不许走……”

这一圈,一扣,好似一个腼腆的拥抱,有些暧昧,有些温暖,在余雪心中洒下一片阳光,融化了些许千年寒冰。她没有反抗,不再躲闪,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她坚定果敢地注视着刘一阳,“放心,我不会再躲着你了。”

刘一阳带着余雪朝校门口走去,他拖拉着脚步,希望时间走得再慢一些。路过球场,一些正在运球投篮的同学发现了叱咤球场的球神,朝他喊着,邀请他来打一场。刘一阳当然没有理会,他正经历着少男青春时期的重要时刻。

“你不去吗?他们喊了好久了。”余雪从刘一阳身侧探出头,好奇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余雪的出现,顿时引得球场一片哗然。

如此美妙的二人世界,被破坏得稀碎,刘一阳气急败坏地朝着起哄的众人比了个“滚”的手势,大胆地揽过余雪的肩膀,将她快速带离了此地。


7.在阳光下

新悦路上,腐烂的落叶已被清走,整个街道显得空荡荡的。偶尔路过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不愿在这枯燥的路上多浪费时间。

刘一阳双手插兜,与余雪并肩齐行,那只刚刚抚在她肩膀上的手,此刻还保留着肢体接触所带来的酥麻感。

即将拐进兴盛东街,余雪放慢脚步,冰凉的手抚上藏在碎发后,滚烫的耳根,若有所思之间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刘一阳,“那颗祖母绿,是你奶奶给你的吗?”

刘一阳也随之驻足,见余雪再次提及祖母绿,疑惑这块使两人结缘的宝石究竟有什么魔力,“是呀,你对这个东西为什么这么在意?”

“我外祖母也有一块,和你这块非常像。可她已经过世了,我也没再见过她的那块。”余雪垂下头,话语间尽显悲伤。

原来是睹物思人,这下全解释得通了。但性格粗旷的高中男生,此时还不懂得怎样安慰心思细腻的女生,只能模仿着她的样子,也低下头,假装感同身受,过了许久才拟好合适的措辞,“嗯……你要是想你外祖母了,我这块随时可以借你。”

刮了许多天的大风渐渐平息,只剩几缕微风吹乱余雪两鬓的碎发。她没有再说话,而是缓缓仰起头,看着那朵遮住日光的灰云慢慢退散,终于放行了橘色的阳光温暖大地。外祖母曾是她的阳光,每每在她的怀中,听着她哼唱的摇篮曲,看着她垂在锁骨处的祖母绿,就会感到无比安心。

“我先走了,谢谢,再见。”余雪终止回忆,人生这条路,终究是要向前看的,她朝身边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挥了挥手。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余雪。”

“我叫刘一阳。”

“我知道。”

这傻小子,大概是忘了自己早就做过自我介绍了。余雪微微一笑,往巷子的深处走去。

少女稍显落寞的背影,让刘一阳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虽然她说过不会再逃避,但女人心难测,他连忙与她做出下一次约定,绝不让“再见”变成“再也不见”。

“下次你带我去你们学校转转吧?”

“算了吧!”

余雪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两所学校在各个方面都有着天壤之别,她害怕师范附中压抑的氛围会吓着他,纯真的少年,就让他继续保持纯真吧,最好一辈子不要接触任何灰暗。

她看着地面上阴阳分明的交界线,双脚迟迟未踏入阴暗。她能感知到,刘一阳就站在身后,站在光里,这个小混混也许有着放浪不羁的外表,也许喜欢开玩笑地娱乐别人,但他始终站在光里,不,他就是那道光。或许,每个人都有停留在光里的权利,都可以成为自己光,照亮这个世界……她心里突然明亮起来,轻轻跃起,转身,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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