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颂狗友"——别虚伪了,狗把你当朋友,而你只能把它当做狗

        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人类总是喜欢这么说。

        大概是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从小都渴望能有一只小狗做朋友,一开始妈妈是不同意的,直到某次我好心给小区楼底背后深处里的一只流浪狗送饭,谁知狗真的会咬"吕洞宾"——当时太过激动摔在了地上,那只狗突然就冲出来朝着我的大腿咬了一口,当时情况还真是挺惨烈的,可是后来我决定原谅那只狗,因为听说她那时刚刚生下狗宝宝,大抵是以为我要攻击她的宝宝吧。只是从此以后小区里,就一直流传着她的"恶狗传说",每个人谈论起她时脸上都是厌恶之情一览无余,流传说有好几个人被她咬了,好几家的小狗也被她咬了,这跟我印象中的那句话完全不一样,不像是朋友,反倒像互相憎恶的仇人。可是他们真的了解她吗?至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流浪在我们小区呢?她的家人呢?她曾经是怎样的呢?是走失了,还是被抛弃了呢?——那时正是非典结束不久,听说因此流浪狗也多了起来。

        虽然被她咬上一口,不过托她的福,妈妈终于同意买了一条小狗小朋友——妈妈跟别人说是因为我被那条"恶狗"咬了,此后一见到狗就发抖,为了不让我的心里留下阴影因此买了一条小狗以毒攻毒。可是我的印象里完全没有因此而惧怕狗狗,我记得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期待有一条狗狗朋友的啊,不过看见自己第一只狗朋友时的欣喜若狂让我完全忘记了这些疑惑也忘记了辩解什么。

        第一只狗朋友长得并不太漂亮,却很可爱,小小软软,鼓鼓的眼睛,望着你时水灵灵的,无辜而天真,让人不禁生出怜爱之情。我们给她取名为"丑丑",她也欣然接受了,第一天我们陪她玩了一天,一开始也许是她才离开原生家庭,切切诺诺的,后来逐渐放开胆子,融入了我们的家,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既是新奇又是欣喜,于我于她。     

        玩了一天,晚上我们理所当然的将她留在客厅,便锁上卧室门睡去。我们都忘了丑丑只是才出生几个月的小狗狗,没人解答她的疑惑,为什么本是热闹的客厅突然只剩下她一个,空荡荡,黑漆漆。有种害怕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她开始惊慌失措的发出呜呜声,像害怕像埋怨像不解,就这样直到我们习惯了她叫声的频率睡着过去。早上起来发现她竟仍在叫,等我再次醒来时发现她已经不叫了,我慌忙打开门,看见她原来正蜷缩在外公怀里呢,眼睛里又重新充满了天真的欣喜,我哈哈大笑,跑过去摸着她的头说,"小可怜,你叫什么,还以为我们要抛下你不成?"

        从此以后丑丑成了我们家的宝,这终于跟我印象中的那句话是一致的了。直到有一天在带丑丑回家途中,又与那只"恶狗"狭路相逢了,突然想起她的狗宝宝到哪儿去了也不得而知,只是看着她匍匐佝偻,身形更加阴郁孤寂了,那样子突然让我想起《简爱》里的疯女人梅沙。不知是为何,她那无神的眼睛看了看在我们身旁灵动活泼的丑丑,便咬了过去,暴躁的爸爸见了立马抡起我的书包冲过去砸她,她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嘴里发出"呜呜"声。那便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后来听说在冬天,一群小区保安以接到小区投诉为由,去她平时蜗居的地方活生生的将给她打死,然后做成了驱寒的汤锅吃。她悲惨的一生终于划伤了凄凉的句号。

     

        丑丑虽然被我们当成宝,可是爸妈对她却是很严格的,特别是在大小便的问题上。丑丑第一次挨打就是因为在家里随意大小便,爸爸奉行"黄金棍下出好汉"准则,觉得只要每次丑丑乱大便了就打一顿,一定会改掉这个坏毛病,还说如果她不改就只有把她送人了,丑丑自然是听不懂爸爸说了什么,但我倒是听懂了,为了不失去她这个朋友 ,我也常常实行爸爸的准则。一开始,丑丑是不解的,鼓鼓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后来,她终于学会了。她长大了,眼睛里的天真不再存在了,她是吉娃娃,身形还是那么小,可是不再给我小小小软软的感觉,反倒是十足的沉稳。人类比不上狗狗的生长速度,当我还像往常一样去逗她的时候,她已经像看傻子一样的对我爱理不理了。可年纪小的我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有时和小朋友出去玩非要带上她,然后就光顾着和小朋友玩,把她扔在一边不管,重庆的三伏天超级热,她就焉焉的躺在滚烫的石椅子上一动不动,看着我们玩。

        后来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丑丑不幸染上了犬瘟热,临终前她已经是全身瘫软动弹不得了,每天只能躺在窝里,什么也吃不了。最后一天的时候,她竟拖着已经立不起来的双腿,爬着出了窝,我们很奇怪她要去哪儿,谁知她竟然是一步步挪到了厕所,将大便拉到了厕所。那时我们都很吃惊,一时间我竟不知该有怎样的情绪,觉得自己不是她的朋友,我真是一个虚伪的刽子手!晚上,她呜呜了很久,我们都睡了,没人出来看她,直到她一声凄厉的叫声,爸妈才跑出去看怎么回事,一看,她已经走了,眼睛鼓鼓的,竟然没有合上,不再是初见时水灵,却是惊恐是痛苦是不舍是难过是不甘,我走出卧室,呆呆的看着那定格的一幕,看着我的第一个朋友就这样离开了,不知该做什么。妈妈合上了她的眼睛,丑丑其实不丑,她的眼睛多好看,可惜被我亲生毁掉了。

       

        之后也养过几条狗,她们都不再有丑丑那样听话。不过印象深的是一条叫"憨憨"的狗,那时姨妈朋友的狗生了小狗于是送了我们一只,我们一眼就看中了她,我总觉得,这就像天降的缘分一般,因为看着老实文文静静,所以取名叫"憨憨"。

          憨憨不名贵,只是一只杂交的沙皮狗,却长得很好看,她也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是因为出身不名贵常常叫人忽略了她的美。第一天来家里的时候,晚上被关在笼子里,她也和丑丑一样叫了一晚上,但爸爸据经验说,狗嘛,过上一两天习惯就好了。果然,憨憨还是与丑丑不同,她只有第一天叫了,后来就十分的坚强与独立。她很坚毅与执着,性情不像丑丑那么百依百顺,反倒有些刚烈,为此没少挨打。有一次被打得最厉害,是因为那次妈妈出差,爸爸每次去溜她之后她都不回家,怎么也不回家,总要执拗的坐在小区门口等上一两个小时。后来爸爸气急败坏的打了她,腿都打跛了。可是她也没因此心生怨恨,只是别人说起她的脚的时候,像是听懂了一般,本来好得差不多了脚走起路来突然又一颠一颠的,大家都好笑她这是在"卖惨"啊。

      后来家里又养了一条贵宾,憨憨渐渐失了宠,她倒是坚毅的活得潇洒,对我们的态度也没有因此而变化,之后她和那只贵宾犬同时生了狗宝宝,妈妈说她笨,不会照顾狗宝宝,又以家里太多狗养不了为由,留下了贵宾和她的一个狗宝宝,而把憨憨,明明先来的憨憨,送给了姨妈。可是我知道,憨憨其实一点也不憨,她很聪明,可她的聪明和她的美貌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忽略,大家对她的印象就是那样的,只有我知道不是的,妈妈说她不会照顾狗宝宝,可是憨憨会独自跑到菜市场捡掉到地上的肉,含着跑回家,扔在窝里让已经长出牙的狗宝宝吃,然后自己再次跑去菜市场。。只是,在别人眼里这并不是聪明,而是无法理解的卑微吧。他们会说,果然是个低劣的品种啊,天性如此。那时突然对印象那句话产生了怀疑,朋友不是要互相了解的吗?可终究我们并不会了解她们,甚至不会平等的去对待,网上总是有人爱抨击爱狗人士太过溺爱狗狗,称其简直是大谬,狗怎么能跟人比?原来,说到底,人从来都没有真正承认过狗狗是人类最后的朋友,那句话,也是人类自己说的,就像我们从来没有征求过丑丑和憨憨的意见就取了这不相称的名字一样,自己说的真理当然可以再想推翻的时候就推翻,反正锅,狗也可以心甘情愿为你背呀。至于说溺爱狗狗,我是万万承受不起这一评价的,多少人也承担不起,溺爱的,其实只是自己。

       

        我不再敢说我想拥有一个狗朋友了。

       

      憨憨被送给了姨妈,但她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被抛弃了,她还是以为我们会去接她回家,她潇洒的过着每一天,直到有一天我们去姨妈家玩,她欣喜若狂,以为我们是去接她,我们走了那么多天,她还像从前一样,直到我们离开时,她理所当然的跟向我们,却被姨妈拦下抱住了,她不解,望着我们,再一次地离她而去,她连呜呜都忘了叫。

        后来她误吃了路边的老鼠药,结束了充满疑惑的一生。我听后,哭了起来,妈妈还指责我,说这又有什么好哭的,外婆去世的时候怎么都没哭。我不能理解,首先其实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其实偷偷哭过而他们都不知道,其次我无话可说,为什么人总要自己把狗和人类联系起来再贬低狗的卑劣,而狗从始至终,什么都没做,任凭被当做人类辩论游戏的论点?

        话说那只被留下来的贵宾和她的女儿,现在还一直在我们身边,其实她们的品种也叫泰迪,但我还是说贵宾吧,毕竟有人总是喜欢强加狗设。狗妈妈叫溜溜,因为她才出生的时候很畏人,别人抱她她总是溜得很快,当然,她现在一点也不会"溜"了,性格变得成熟又稳重,对人友好,走路的时候一定要走在爸爸脚边,不差半分。她的女儿,名字是个近义词,叫"躲躲",想想意思也知道为什么,不过现在她不出意外的果真一点也不会躲了,大概是一出生就在我们家,没有被送过,完完全全的托付了信任,天真单纯,有时候连车开到眼前都不知道躲,还以为车会停下来,但我知道要是真发生了车祸,键盘侠一定饶不过她,大概有"只是一条狗你如果撞到人会有这么激动吗"道德绑架派,有"一定是狗主人没拉好绳"不分青红皂白狗就是原罪派,有"啊是泰迪啊"不分场合瞎编段子还觉得自己很机灵派,有"我看见狗就想踢死他爱狗人士最恶心"黑狗者莫名理直气壮派。幸好躲躲看不懂,希望她永远那样天真单纯。

        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这句话我实在不敢再说,这实在只是人类自己想出的题目,可没有人去问过狗狗的意见啊,我不知要如何去歌颂,一边歌颂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一边让狗狗看着我们把所有有关不好或者卑劣或者邪恶诸如"狗仗人势"这类的形容词强行安在她们身上(而这类词其实是用来形容人类劣习的,请问给她们出场费了吗)?一边在每次有什么明明狗狗是受害者的新闻,下面的评论竟是不论真相如何就骂是主人没教好,爱狗人士都是错的言论,似乎谩骂狗狗才是政治正确;一边因为讨厌狗或者狗主人的教管不当而采取放老鼠药毒死宠物狗的极端恶毒做法;一边在知乎上提问一些诸如"你的狗和别人家的孩子掉进河里你救谁"这样没有意义纯引战的道德绑架问题,只为最后得出结论人不能那么爱狗?

      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人类总是这么说。可是人类不能单方面的这么说,得问问狗狗的意见,但如果狗狗能说话,他们或许会接受,人类是狗狗最好的朋友,他们总是天真的相信着,成熟沉稳后还是相信着。只是就算心灰意冷看透了又如何,也只是再次理所当然的被当做与道德违背的异徒而成为盘中餐罢了,连一点点怜悯都被当做了奢侈。

        写至此,并未想针对该如何对待狗这个问题上论述什么,只愿你我真诚一些,比起虚伪的歌颂,不如让爱狗派和反狗派之间多一些互相理解与沟通。转眼,溜溜和躲躲也快奔10了,她来时,我还小,她渐渐老去,我还未真正长大,《罗生门》里说,"我听说罗生门里的鬼因为害怕这里人的残忍而逃走",我和狗狗在"做朋友"的时光里遇见的最美好的东西就是那份纯粹真诚或者说有点傻的善良,愿我即使长大即使知了世故即使沉稳成熟了也要不世故的仍旧相信这份美好。我宁愿是被毒死也不要成为那凄惨的盘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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