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我们笑着活下去(二)
好 友
李艳芳
生活中处处都是坑,暗夜里彳亍孤行,魑魅魍魉神出鬼没,说不准啥时候,你就摔个鼻青脸肿。
有一次,我就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上了一个恶当,唉,往事不堪回首……
我气疯了,对一个掏心挖肺的白羊座女人来说,说谎话无疑打开地狱之门,欺骗她等于毁灭整个世界,宁可被无情的真实切割凌迟,也不愿沉溺于虚假的情意幻海。我心中杀气弥漫灭念狂起,决心来个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不想再装逼说话谈人生了,此刻,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捅了丫的……
我怒气冲冲地开着车,又来到那熟悉的街角,锁好车后,我从手盒里掏出我那把蓝印汪汪好钢精淬的护身宝刀来,雕花皮鞘触手生温,我不禁喃喃自语:狂刀吾儿,你已于匣中藏之久矣,今日,父欲祭你噬血成魔,不饮无归!
宜将剩勇追穷寇,闹井何方觅残贼?要查清一个人详细住址,倒也不难,我思考片刻,走向不远处的广播电视局,报上了她的名号,交了十块钱有线电视费,不出半分钟,一张粉红色单据就交到了我的手上,上面姓名地址电话俱全:
“XXX,七里河路2号X号楼X单元401室。139XXXX1524。”
好,再过半小时,咱霜刃既拭,红白相见。
踏着泥泞小路,顶着暑气蒸腾,我拉低帽檐,慢吞吞走着去。红灯了,我斜身藏在电线杆子后边,等着凑一堆人来个中国式过马路。日头闪着白光无遮无拦地泼下火来,只半分钟,我已汗出如浆,可心里却冷得发抖,想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想干什么这是大天白日的……心口剧痛,不由捧着胃东施效颦,突被迎面一修长身影吸引住了,一时间又忘了悲伤难过,先瞪起眼珠子上下欣赏起来:如金如锡,如圭如璧,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是一个面孔精致、身姿秀拔、正自迎风拂发的美男,远观之,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回眸笑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哇,上帝的宠儿……美男开始向这方走来了,咦?美男走路怎么一瘸一拐,那右腿在后面一拖一拉怎么回事呀?残疾?小儿麻痹?啊,如此优秀的你竟曾遭遇何等样的打击,悲剧,正是将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我也正在悲剧,呀,快落泪了,心又疼起来了……
等他走近,定睛细瞅,这才看清,是他的人字拖夹趾部分……坏了……硬拖着走……我心中草泥马一时万骏奔腾:你大爷的,纯浪费我的感情,你特么就不能花五块钱在路边买双拖鞋,老子肺管子都快气炸咧……我气哼哼地想着,想起以前很多事来,心里山河浩荡,恨海难填。倚在那里正自含悲牛喘,“滴玲玲——”我电话响了。
铃声响了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拿出一看,是闺蜜。定一定心神,我鼻音浓重地接了:“喂?”
她听起来气喘吁吁急得火烧火燎:“阿弥陀佛终于接了,我刚知道……你现在哪儿呢?在干啥?”
不知怎么一听到她的声音,我突然崩溃了,眼泪像瀑布一样透湿了自己的面颊。我哽咽着、泣不成声地说了自己的地址。
“谢天谢地离我还算不远,你就在那儿等着,哪儿也别去,千万等着,我马上就到!”
我找了个墙根倚蹲在那里,继续哭,眼睛肿胀,头疼欲裂。
不一会儿一辆的士在我身边“嘎”一声刹住,她从车里跳出来,一溜小跑奔到我跟前。
见到我这怂样,她先轻骂一声:“靠!”上下一打量,先使劲掰开我攥紧的右手,敛刀回鞘放进包里收好,接着又从包夹层里窸窸窣窣掏出什么东西,蹲在我身边展示给我看,嘴里唠唠叨叨:
“我跟你说啊,这是我老公好不容易弄来的两张票,今晚的演唱会哦,群星荟萃,我把老公扔家里陪你去看,你要是装死不去,咱俩就算友尽玩完。”进一步诱惑我,“这里边还有你的男神呢。”
我果然不争气地抬头问:“谁啊?刘德华?”
“是啊,你的老腊肉。比我的韩国欧巴差远了。”
“混蛋,竟敢攻击我偶像。”
(以上是我年少时给偶像画的肖像。)
我的永远的华仔,自红颜爱你到华发,自青春爱你到白头,只有你,一直那么璀璨地存在,照亮我,温暖我,虽然你永不知,这世上还有这样默默的一个我,在生活中,默默地受尽了打击……想着想着,我又流起泪来。
“好了好了,哭两声就行了。我先带你回家洗个澡,瞧你这满脸又是泥巴又是眼泪,头发像鸡窝,别说刘德华,我要是男的我也不吊你。”
“滚。”
她把我拉起来,哎呀腿都麻了,活动活动后,她像牵着一个盲人一样拉着我走了一段,找到了车。把我塞进车里,她来司盘驾驶。手动档的车她开不惯,接连两次熄火憋死,禁不住嘟嘟噜噜骂我:“整天净弄些没用的谈恋爱,谈谈谈,谈个屁,还不想想怎么挣点钱换辆自动档的车!”
我躺在副座上,揉着太阳穴,无力地回应:“我这个车可省油。关我谈恋爱什么事,老子愿意……”
踢踢拖拖进了家门,我用她的眼光巡视了一下家里,发现客厅里宛如飓风扫荡,灾难重现:地板上各种鞋子横七竖八颠倒交错,如同甲午海战里倾覆的定远致远船舰;灰尘已将地砖、桌面、绿植等全方位无死角覆盖,雾蒙蒙的灰色调子体现着原始的寂静与衰败;沙发上衣服杂志丝巾腰带混作一团;鱼缸里仅有的一条金红小鱼翻着肚白一动不动。
她扫视了一遍,叹了口气,忍无可忍地数落我:“不是我说你,按说你一个单身老娘们自己住着,不指望你把家里捯饬得像狐狸精的香巢,最起码也得收拾得像鸡妈妈的客厅,谁成想你把家里弄得像个狗窝,我这么说还觉得侮辱了狗。”
我拼出一双成对的拖鞋来丢给她,硬口强辩:“聪明人十人九懒,我现在最痛苦的就是我的智商太高,怎么也降不下来。”
“我呸,你怎么不上天?”
“已经绑好了窜天猴……”
她在沙发上扒拉出一个空来,把我摁在那里躺倒,想给我倒杯水喝,奈何家里弹尽粮绝,滴水尽无。无奈,她找出水壶来,“呜呜”地开始烧水。
转回身在厨房找了把漏勺,把那条小鱼捞出来扔进马桶,顺便撒了个尿,等站起身来惊见那条小鱼正在尿里欢快地游着,她吓了一跳,大骂:“我靠你们家这破鱼也随你,平时装死,一碰还有气儿!”说完一按按钮,“哗——”连鱼带尿一起冲走了。
我捂着头躺在沙发上长声呻吟:“我的小鱼,我的金银财宝……”
她洗完了手来到客厅,打开窗户通风,绿植高速喷雾,把鞋子归置好,桌子擦了一遍,又遥控地宝机器人到各个房间吸尘拖地,一会儿工夫,整个家就光明透亮了。
“我真服你了。我要能像你一样利索就好了。”我躺着,由衷地赞美。
她坐在沙发上叠衣服,轻描淡写地说:“这算什么,你的优势不在这里,不过呢,”她抬起头来深看了我一眼,慢慢地说,“我觉得你也算是个聪明懂事的人,有些事在做之前,是不是可以想想你的亲人,你的父母。”
我心有所动,不由想起了远方对我牵挂为我操劳的父母,我想起他们为我含辛茹苦所做的一切,我想起他们对我无怨无悔的所有付出,我想起爸爸的白发和妈妈所为我流过的太多的泪水,我想起有一次我半夜喝得酩酊大醉,不知怎么脑残了,一向报喜不报忧的我却给他们打电话,狂哭着说我真的不想活了,爸爸妈妈急了,他们深夜里租了车,疾驰将近两百公里从老家赶来,在凌晨两点半打开了我的家门……我曾经用很多文字去写别人,却很少甚至不敢去写一下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他们对我的恩泽,又岂是我这几篇浅薄的文字所能描述?就算是像哪吒一样剖身剔骨,也还不完父母对我山一般深重的爱与恩情……我想着想着,禁不住泪水满盈了眼眶。
“你也应该想想鸣鸣,你的儿子,他还那么小。”
呵,我的儿子!我的软软的、嫩嫩的、还像一枚刚刚结粒的青豆荚一般的儿子!你还那么小,那么柔弱,失去了山一样父亲的荫蔽,此刻的我,是你在人世风雨中最后的遮挡,如果我一时冲动万劫不复,我的儿子,小小的你,将成为这世上最最孤单、最最可怜之人!一念及此,我泪水汹涌,湿湿地淌满了自己的脖颈。
“好了亲爱的,不要难过了,不管怎么样,咱们都要开开心心地活着,不管有什么样的艰难,咱们都能高高兴兴地过。有句话不是说嘛,”她忽然好像变成了一个哲学家,“别沮丧,人生好像心电图,如果长时间风平浪静,那就意味着你已经挂了,我们要像这厨房里的开水壶——屁股都烧红了,还有心情,‘呜呜’地吹口哨——我靠!水都开了你也不告我一声!”她站起身来,火烧屁股一般地奔厨房里去了。
我又想哭又想笑,前思后想,百感交集。
中午我们一块吃好好,当晚,我们梳洗干净,美丽打扮,准时出现在了体育场里,星光闪耀,万头攒动,当德华唱着“爱你一万年”压轴出场,依旧那样丰神潇洒台上漫步顾盼多情时,我们俩挥舞着荧光棒,轻歌应和,相视而笑,我心头忽一阵清风徐来,荡尽我汗渍烟尘,席卷我心头郁郁,我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忽然清透了,明朗了,空净了,澄澈了,放下了,释怀了。
再见了,梅川内酷。
再见了,逼养的牌黑色轿车。
再见了,眼泪。
再见了,那一个“等”字。
再见了,所有所有的不愉快!
是的,我要高高兴兴地过,我会笑着活下去,因为我有亲人一般的好朋友,她们用着不同的方式,却都共同地爱着我:
担心你心里不快活,动不动就和你微信互动,搞笑逗趣;你想微信集赞吃个免费霸王餐,睡一个午觉醒来的功夫,已经集满了八十多个笑眯眯的头像;鼓励你写稿子,就你写的这狗屁不值的破文章,她们为了给你面子,回回给你打赏;千里迢迢给你寄来零食、好书和按你的尺码订做的内衣;给你介绍日报的编辑,费尽心力的想把你这几篇破稿子给推出去;天天约你跑步运动,在你的情感和职场生活中处处出谋划策;在你想讲一节优课的时候,不遗余力地指点你,应该在什么环节、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彩;以不到成本的友情价位给你送来了一客厅的实木家具,并且收款的期限是“等到马一鸣结婚那天当红包了”;老家的好闺蜜,知道你缺钱了,蛮横地要走了你的账号,闪电转账两万块钱给你,一提还钱就和你急……
有时候我长时间在网上恨天怨地无病呻吟,弟兄们都恶心坏了,纷纷来电来函向我致以最深切的慰问和鄙视。
有的还保留我的面子,苦口婆心晓理动情:“艳芳,要坚强!要养好身体!阳光总在风雨后,你要看得长远!”好吧,拿望远镜去……
有的是学生,问候中不无担心:“老师,我们祝福你!你要好好生活!”唉,我愧对你们……
有的直接棒喝我:“你能不能整点正能量?你特么的都快成三毛了……”
有的关心我身后风雨:“看样子你是想自己找死啊,提醒你死前别忘了删干净短信收发箱和微信内容,要不然你可岀名了。”我草……
还有的给我在天宫排上了神位:“你是太乙真人的师弟——太二神君。”擦……
更有的实在不放心,直接登门来看我。赵静王静、平哥明所、俊华阿盛,全方位给我经济支援和爱的包围;钱医生和爱人,顶寒风至寒舍,一句给我一声关怀;冬梅淑梅红霞,抬着新锅和全套孩子衣服,浩荡而来,自带的菜都有名堂:年年有余生根发芽都有福气葱肉安脚……和面弄馅地忙乎了一天,饺子真好吃呀,真热闹,就像过年一样。
………………
我心里满满的,热乎乎的,朋友们,你们给我的爱,我照单全收了,请原谅,我一时,还拿不岀更多甚至同样的爱给你们,但是在每一个寒冷雾霾的冬日,是你们给了我光亮和温暖;在每一个烈日炎炎的酷暑,是你们给了我清凉和馨香。我爱你们,永远祝福你们。
我有一笔财富,那就是你们——我的朋友。请大家放心吧,我很好,热爱生命,达观生活,等我收集完毕传说中的七龙珠——双色球,我就带大家伙儿江湖退隐,傲啸山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美不滋的乐了个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