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15]年前的灾祸
距离哥哥放假的日子越来越近,年味也愈渐浓烈。每条街几乎都被密密麻麻的摊位占满,商品琳琅满目,卖家吆喝声此起彼伏,买家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胡同口也摆满了各色商品,像是为胡同里没有回家的人准备的年货。
凤姨说哥哥回家时,我就可以跟着回家了,过完年再回来。云朵姐的哥嫂也回家过年了,她可以稍微晚一点再回家。
每天闲暇时我都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看路上摆摊的商贩和拥蹙着购买商品的行人。
那个卖生鲜的,像是两口子,女的背上还背着襁褓中的婴孩,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小脸冻得通红,不哭也不闹,可爱极了。旁边一位老奶奶带着他的孙子,在叫卖花生瓜子和洋糖,老奶奶把自己裹成了熊,手却依旧冻得皴烈,关节处冒得老高,小孙子叫的口干舌燥,声音沙哑。小孙子看到奶奶的手,把一双已经漏手指的手套塞给奶奶,奶奶又塞给孙子,最后谁也没有戴那双手套。老奶奶对面停着一辆电动三轮车,一位爷爷坐在车上,叫卖车篼里的豆腐,买的人络绎不绝,争抢着害怕豆腐卖完了。我看了许久,老爷爷始终一个姿势坐着,拿着刀切豆腐,装进塑料袋,收钱找零,只是前后弯腰弓背。我才发现原来他只有一条腿,也许身后哪里立着一副拐杖,被熙攘的人群掩盖了。
“那卖豆腐的老爷子,可不能小觑,家里两层小洋房呢,他们家的豆腐供给市里各大超市呢。他老伴听说是个聋哑人,但身体可好,天天做豆腐,他家一个姑娘,就负责向外推销豆腐,老爷子前些年出车祸,一条腿被截肢了,他还天天骑着电动车卖豆腐呢。”
凤姨站在我身后说着。
“这老爷爷,真厉害。”
“可不是,出车祸那年,人人都以为他活不了了,可他不放心他老伴和闺女啊,积极配合治疗,还转到西安去看病了,现在好了,人家一条腿照样活的洒脱。”
凤姨的话,让我对这个老爷爷肃然起敬。
腊月二十四日中午,哥哥背着书包,从后门出来了。他笑着说:“终于放假了!”
学校只剩下高三和初三的学生还在奋斗,为了能考上好的大学和高中,这些学生大概也是拼尽全力了。放假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只是换个地方去奋斗吧。
哥哥帮我提着行李包,我和他并排走在街上,商量着给家里买点东西。哥哥说:“走之前给爸打过电话了,他可高兴了,说不定这会在村口站着呢!”我没有接话,眼睛撇向路边挂着的灯笼上,心理却也不是滋味。
“这不是那小姑娘吗?”
我听到身后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慢慢向我们逼近。我转头看到了小黄毛和刀疤男。
我拉起哥哥的手说:“快跑!”
哥哥不明所以的被我拽着狂奔着,却不忘回头一看究竟。
“怎么又是他,他又想干嘛?”
哥哥喘着粗气跟我说,声音略微颤抖。
“他们要找我们报仇,替小黄毛。”
“小黄毛不是我对手,旁边那个男人倒是很凶狠。”
“就是他,要找我们。我们怎么办?去派出所。”
“好。这次哥哥拉着我跑的更快了,身后的男人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们跑到一下个路口转弯了,进了一个窄小而悠长的胡同,宽度还不到一米。哥哥说从这条胡同出去走派出所近,而且大多数人都不走这边。
“小兔崽子,跑的挺快啊?”
我回头身后的胡同口站了三个人。我们继续拼命向前跑,胡同那头又站了四个人。我们被封在这条胡同里,没有了出路。
哥哥拽着我让我躲在他身后,胡同两端的人笑着慢慢向我们靠近。我快被吓疯了,哭喊着救命。
“喊什么喊,让你喊。”
身后一个男人拽着我的头发,另外两个男人朝哥哥肚子上踢了一脚,哥哥疼的弯下腰。那个男人依旧拽着我的头发,另一个男人拖着我往前走,我拼命地哭喊着:“哥哥,救我。”
哥哥看到我,奋力的挣脱着,一个连环脚就放到了两个,还有三个人在面面相觑着,哥哥向前一把拽过身材瘦弱的男人,又一脚踢到另一个男人的脸上,并朝瘦男人屁股踢了一脚,他趴在了地上。最后一个男人竟拿出一把刀,慢慢向哥哥逼近,哥哥拔腿就向我的方向跑。这两个男人拖着我,几乎是把我架空,我使劲地踢着双腿,踢到左边男人的裤裆,他松了手弯下腰,哥哥向前踹了另一个男人一脚,他瘫倒在地,我也跟着倒在地上。哥哥匆忙的拉起我,让我快跑。我刚起身,一双手就抱住了我的腿。哥哥弯下身子正要揍他,只见一把刀子就要刺向哥哥的后背。
“哥哥,刀子……”
哥哥向右一倒,侧翻在地。那个男人继续拿着刀子刺向还未起身的哥哥,哥哥一抬脚,那个男人也倒在地上,刀子在哥哥耳边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那男人拿起刀准备刺哥哥的心脏,哥哥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个人在一起私打着,拼着手劲,面红耳赤喘着粗气。哥哥最后使劲全身力气,夺过刀子,刺向男人的后背。
“都干什么呢?放下武器。”
胡同那头跑进四名警察。我脑袋像是断片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警察带走了我们所有人,受伤的那个男人被120拉走。
“小姑娘,怎么是你?你怎么回事?”
我抬头龙警官的脸映入眼帘。
“哥哥是无辜的,无辜的……”
“这姑娘是不是真傻了,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一句话。”
“你,说,怎么回事?”
“我和妹妹正要回家,被小黄毛追赶,妹妹说他们要报仇,我们要跑到派出所找警察,被他们堵在胡同里,他们欺负我妹妹,我……”
“刀子是谁的?”
“是受伤那个男人的,他要拿刀杀我,我是正当防卫。”
“你打架很厉害啊?”
“我喜欢体育,天天锻炼。”
哥哥说完,龙警官又问那个瘦弱的男人。
“你说,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
“你说还是不说,还想不想回家过年了?”
“我……我也不知道。李强打电话给李老大,说是那个男的出现了,要报仇,李老大就让我们几个在巷子口等着。”
“李强是谁?你们怎么知道在胡同口等。”
“就是脸上有条刀疤的。我们走在街上看到一男一女在跑,然后进了胡同,小余说就是这个姑娘,听余老板说起过。所以我们就分了两路,堵住了胡同。”
“你说,认识这姑娘吗?怎么认识的?”
“不认识,但是听说过。”
“听谁说的?”
“余老板。说这姑娘长的漂亮,想……”
“小王带这几个人下去。”
警察带走了李老大的人,只剩下我和哥哥。
“要不是过路的看见胡同里有人打架,报了警,你们今天是要闹出几条人命?你是干什么的?”
“我还在上高三,今天刚放假。”
“哎。”
龙警官叹着气,望着窗外出神。
“你们的父母呢?打电话把他们找来?”
父亲一会就火急火燎的赶来。看到哥哥手上的手铐,他几乎要失控了,伸手打了哥哥一巴掌。声音中带着哭腔颤抖着骂着哥哥。
“老爷子,别骂了,也不能全怪这孩子,受伤那小子医院打来电话说没事,也承认刀子是他的,是他先用刀子想杀害您儿子,您儿子属于正当防卫。事实清楚,一会在这上边签字画押,就可以回家了。我看您这闺女被吓得不轻,赶快带去看看。”
“父亲拉着龙警官的手,连声说着谢谢。”
另一位警察去掉了哥哥手上的手铐。哥哥签了字,父亲拉起我,哥哥跟在我们身后,走出了派出所。
“翠娥啊,爸带你去看看,咱回家。”
“翠娥好像刚才受刺激了,爸。”
“我的傻孩子啊,爸对不起你啊。”
“前边就是市二院,精神专科挺好的,我们去看看。”
我们来到了二院门口,里面有的人傻笑傻哭,有的张牙舞爪想逃跑,有的自言自语神情怪异,有的像翠娥一样低头沉默不语或一直重复一句话。
哥哥挂了专家号,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办公室。大夫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慈眉善目的,像天使一样美。
父亲和哥哥你一句我一句向大夫说着我的近况。父亲也将那瓶老鼠药的事,告诉了大夫。她大概明白了,在处方单上写着什么。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身边的人都是谁啊?”
“马翠娥,爸爸和哥哥。”我抬起头对大夫说着。
“翠娥啊,听阿姨说啊,你哥哥没事,你爸爸妈妈也都好,你啊,就是心里想的太多了,没事啊,你看马上过年了,多喜庆啊,回家出去多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多休息,别瞎想。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我感到自己的神智再慢慢的恢复。
大夫开了一些疏肝解郁的药,叮嘱父亲不要让我再受刺激。
哥哥拉着先出去了。
父亲还在里面问大夫:“这个病好治吗?是什么引起的?”
“与之前她喝的老鼠药有关,副作用还是很大,患者自身多愁善感,心情郁结,再受到外界刺激,就这样了,回家休息休息,按时服药,影响不大。”
父亲一路上都拉着我的手,生怕我跑了,或者别人碰到我,让我受到惊吓。现在我就像是他襁褓中的孩子一样,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回到家,母亲一把拉过哥哥,上下左右检查着,父亲把我带进了房间。他为我搭了火炉子,屋子里温暖如春,屋外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