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再沉默,我们忍住不说。
有没有那么一首歌,曾在你的记忆深处停留。当熟悉的旋律响起,回忆便纷至沓来。
大四的那个五一假期,毕业在即,我回了一趟家。研究生复试早已落下帷幕,只是在家里静静等待最终的结果。
某一个炎热的午后,我焦灼地等待着成绩的公布。恰巧熟识的两个女生朋友来家里玩,就陪着她们说笑。一直等到傍晚才公布了名单,我埋头查找许久,已经灰心了一大半,还是不死心地翻找着,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突然出现。终于确认了结果,是哀莫大于心死般的绝望。原来还在热闹聊天的朋友见状也不再好逗留,就不打招呼地悄悄离去,想来我的表情是实在难看。
父亲当即发作,比起遗憾更多的似乎是愤怒。母亲刚下地回来,听闻消息后却比想象中要平静,立刻去准备晚饭。那是我度过最难熬的一个晚上,几乎无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不想接受的事实,心里实在无法接受。
早早地起了床,父亲红着眼睛问我有没有睡,我摇了摇头。他也一样。陆续收到朋友的询问和安慰,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佯装冷静不在乎。其实,最怕的不是令任何人失望,是辜负了所有的辛苦。
沉默地待着,心里空落落的,如受了伤的惊弓之鸟。母亲察觉到我的不安,比平时更加小心翼翼地说话。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我太过心灰意冷,她竟表现出久违的温柔。
隔日她提议去一起去看望外公,我虽然觉得奇怪,望着她温柔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她开一辆电动三轮车载我,一路颠簸不已。彼此都闭口不提考试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路过一片片麦田,正是初夏时节,路边一排排疯长的杨树投下一地阴凉。我心情开始慢慢放松起来,一路上反复哼唱一首歌。
又路过别人家的花园,金黄色的花瓣非常好看。我好奇地问母亲那是什么花。她并没注意到,只是回以微笑。
我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幼年时,对母亲有无限的依恋。怀念那为数不多的几次母亲将我拥抱在怀,柔软芳香,是妈妈才有的气味。
失去母亲仅有的温柔是在弟弟出生以后,她再无暇顾及她的小女儿。某个夜晚,我做了噩梦以后惊吓过度,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挣扎许久以后无法入睡,鼓起勇气爬起来到母亲的床头,轻轻地叫醒她。她很是惊讶,睡眼惺忪地问我怎么了。我不好意思地小声地说自己害怕,可不可以跟她一起睡。
弟弟躺在母亲的怀里睡的正熟,母亲似乎觉得我实在无理取闹,便急急地打发我说:“怎么睡呀,你弟弟在这呢。”我固执地站在床边不肯离开,委屈地哭了起来。母亲没了耐心,呵斥着我快去睡觉,便不再理会。
那一年我九岁,第一次那么真切地体会到,母亲的身边再也没有我的位置。
为这一件事后想来再微小不过的往事,却让我每每回想起来还忍不住流下热泪。实在是无关痛痒到没有任何回忆的凭据,却还是在心底成伤,难以磨灭。
我原谅一直以来母亲对我的苛责和严厉,原谅那么多她毫不犹豫就落在我脸上的巴掌,原谅她曾那么想要在她的生命中将我除去。
却唯独因为那样一个瞬间,看着黑夜里瑟瑟发抖的我,她甚至没有一句安慰就翻身睡去,我对母亲这个角色再也无多余的期待。
成年以后的我,对同性反而怀有最深的敌意和冷漠,无法自在地与任何女生交往。排斥女生之间的亲昵举动,挽着胳膊牵着手对我来说都是特别难的一件事。
回想这些年与母亲的种种,长期的冷战与不理解,在她眼里我永远是她最不安分不懂事的孩子。争吵也好,眼泪也好。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冷眼旁观,疏离的好似陌生人。
却还是记得自己曾是那样渴盼过的,哪怕从一开始就失去的宠爱,还是想念母亲难得一见的温柔,怀念那个天真无邪的自己。
往事不可追,就自斟一杯酒,与往事干杯,冰释前嫌后,各自安好。旅途遥远,你再也无法陪我到尽头。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