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义(1090年—1138年),字去非,号简斋,祖籍西安,河南洛阳人。北宋末、南宋初年的杰出诗人,远尊杜甫,近效黄庭坚、陈师道等人,前期清新疏朗,后期雄浑沉郁。词作不多,却别具一格,有东坡遗韵。语意超绝,笔力遒劲,风格明快,浑然一体,著有《简斋集》。
既然有“诗俊”称誉,我们不妨先看他几首诗作。
《和张规臣水墨梅五绝·其五》
自读西湖处士诗,年年临水看幽姿。
晴窗画出横斜影,绝胜前村夜雪时。
据说,宋徽宗看到《墨梅》组诗后,对陈与义欣赏有加,随即拔擢晋级。相较而言,我喜欢组诗中的第五首,即上面介绍的。
“处士”,自然指“梅妻鹤子”的林和靖,而“前村雪夜”引自晚唐诗僧齐己《早梅》“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明快清新又空灵飞动,虽几处用了典故,但自然流畅,运用得恰到好处。很显然,这是陈与义早期的作品。
再看他后期的一首《伤春》:
庙堂无策可平戎,坐使甘泉照夕峰。
初经上都闻战马,岂知穷海看飞龙。
孤臣霜发三千丈,每岁烟花一万重。
稍喜长沙向延图,疲兵敢犯犬羊锋。
犬羊锋,意指金兵,向延图,即向子諲,当时为长沙太守,他写的那阕《秦楼月》尽显哀怨和慷慨悲凉之气,不妨也顺便欣赏下:
芳菲歇,故园目断伤心切。
伤心切,无边烟水,无穷山色。
可堪更近乾龙节,眼中泪尽空啼血。
空啼血,子规声外,晓风残月。
还是回到陈与义。很明显,这个阶段他的诗风规模宏大,有杜甫沉郁雄浑之风,一片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跃动在每个字符间。
稍稍提了他的诗作,我们重点来看下面的这首词作《临江仙》。
临江仙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
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午桥:洛阳南,唐宰相裴度曾建别墅于此,是作者与友人把酒言欢的场所。长沟:漫长的河道。
词意:
回忆当年午桥畅饮,在座的都是英雄豪杰。那一个个月光随流水无声消逝的夜晚,在稀疏的杏花倩影中,大家吹奏竹笛直到天明。
二十年岁月恍若一梦,回首往事,犹让人惊魂难定。闲来登临小楼,仰望雨后初晴的夜空,只听得多少古今的人间事,都化作午夜悠扬的渔唱声声。
还记得不久前介绍的那位“且插梅花醉洛阳”的“清都山水郎”朱敦儒吗?陈与义,就是这一干玩伴中的一位,是“洛中八俊”之一,号称“诗俊”。可惜,与朱敦儒等人一样,陈与义生不逢时,碰到了倒霉的年景。
自金兵入侵,他不得已开始了自己的流亡生涯,几经辗转,最终才抵达杭州。
陈与义虽说一度浪漫潇洒,但本质上却是个老成持重之人,待人接物尤其谦虚谨慎。因此,他不但受到宋高宗的赏识和重用,也深为同僚推崇,在士大夫阶层中有极高的威望。陈与义一再劝谏朝廷对金用兵,收复失地,可惜高宗执意偏安江左,以求苟延残喘。
失望之余,陈与义便托病辞职了。
在抵达南宋都城临安的数年时光里,他历经颠沛流离,亲眼目睹了广大民众的悲惨遭遇,深刻理解了国破家亡的含义,写下了很多苍凉悲愤的作品。但上述词作却是他隐退后所写,内容是追忆昔日洛阳游冶的欢快,惊叹今昔巨变的无奈和感慨。因此,作品的基调并不沉闷抑郁。
相反,全词节奏明快,自然浑成,言辞清旷,韵味无限。其中尤以“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最为评家尊崇,诚如《金栗词话》所谓“绚烂至极归于平淡”的典范。
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宋词之一。因此在2015年母校外文系毕业三十年同学聚会时,我有感而发,模仿此词拈得《临江仙》一阕,如下:
南京纪元大酒店,坐中多是豪英。春花秋月去无声。同学情无间,欢叙到天明。
三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年少轻狂又任性。曾经多少事,蹉跎大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