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肠寸断”从字面上理解,肝脏和肠子被一寸一寸的斩断。形容万分痛苦。且不说心理上是怎样一种痛苦,光从字面理解就已经知道是极痛苦的事了。
然而,过去的一年里,我正经历着这样的事——肠子截段性坏死;两条命进的产房,出来的时候就剩下1/2。
时隔一年,其实很不愿去回想这一年里发生的。但是,不去想,不代表就没有发生过。
一个汲取了220多个日夜营养的鲜活小生命,还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它就没了。在ICU的病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术后第二天。
醒来第一件事是召唤旁边的护士,问她知不知道我的孩子在哪?插着呼吸机的口里只能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护士根本听不懂。
庆幸的是手和脚还是有知觉的,用劲全身气力死死拽着护士的衣角,吃劲的用手在她身上笔划着。小护士费了好大劲才明白我的意思,拿出随身的纸笔交到我手上,我凭着脑海里微弱的意识在纸上写着:我的孩子在哪?可是护士只是摇着头说,不知道。至今我也不知道,她是想告诉我,她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还是她不知道我的孩子在哪。
也许是太急切,也许是太虚弱,很快又昏睡过去了。再醒来已是大半夜,值班的护士已经换了一批(因为后面护理我的是个男护士)。我急切的呼唤旁边的男护士,询问他,知不知道我的孩子在哪?男护士还是摇头告诉我不知道。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更不知道熟悉的家人都哪里去了?身边只有陌生的白衣工作人员。因为我记得当时是孕八月余,突发腹痛,在妇产科保胎。身边陪着我的有我的父亲和母亲。可现如今……
但我没有心思想这些,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孩子在哪里?怎么样了(因为知道没有足月)?
ICU里家人是不能陪护的,唯一的探视时间是每天的中午12:00—12:30,但都是隔着玻璃窗探视,病人只能通过镜子的折射看到窗外的家属。
好不容易镜子传到了我的手里,我拿着镜子,用手指在在上面写出:小笨(我给那未出世的孩子取的小名)。我怕她们看不懂,一个劲的写着这两个字。
镜子上印出来的是他们欢喜的表情,随即又转为无奈,只是一瞬间的那种。镜子里母亲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强忍着笑着没有落下来。老公也在那笑着给我笔划着,示意说很好,不用担心。就连那个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也笑着示意我,加油!当时的我体会不到他们笑容的背后隐藏的是什么。
当我得知事实的时候是术后第四天,上午妇产科和外科的医生(听说是当时给我做手术的)来ICU看我,我拉着那女医生问:医生,我的孩子在哪呀?是在儿科吗?我什么时候能去看他呀?那女医生用很歉意的口吻跟我说:你还年轻……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没有看清了。中午探视时间,我因为赌气,不想见他们了。护士几次把镜子递给我我都推开了,但隐隐的还是看到父母他们焦急又憔悴的神情。时间有限,护士还是把镜子给了其他病人。
接下来的六天里,我已不知道我当时在ICU是怎么熬过来的,隔壁床的病人一个个闭着眼进来了,然后又闭着眼出去了。我也曾试图拔掉身上的管子来结束我这苟延残喘的 1/2,但都被医护人员制止。
被被送回普通病房,家人都围上来安慰我说:出来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却始终没有做声因为我始终不愿相信。
次日,其他几个给我做手术的医生也陆陆续续来看我,跟我说了很多,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大抵是一些安慰鼓励的话吧。
晚上,麻醉科的医生也找来了,说道了好一会。从他的言语中我才得知:原来是小笨救了我!如果不是小笨先放弃生的希望,我肯定没有活的可能(是小笨的离开,才让那些产科医生意识到我已经病危)。听到这,我再也压抑不住了,心里就像万千蝼蚁在啃食。
不知哭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的睡下。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小笨欢快的和小伙伴一起在河里嬉水,哼着歌,欢快的一往无前,没有悲伤。然后消失不见……
顶着红肿的眼圈醒来,我才真正意识到小笨是真的离开了,就像梦里见到的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是的。是小笨的离开,才换回我的一线希望,所以我要代替他好好的活下去,替他好好的看看这个他还来不及看一眼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