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的父子关系总是很恶劣,我和我的父亲总是会为了一些事情争吵,甚至冷战。可是小时候的记忆不是这样子的,难道我拥有他人的记忆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才会和那个固执的父亲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吧。
先来介绍一下我们家,我们家只有我和我父母三口人,老家在一个贫困县的农村,家庭不太富裕,但是过得也还好。从我上初中开始,我就发现我的父亲特别固执,真的是那种记忆深刻的固执,脾气特别暴躁,有什么事情几乎是一言不合就会生气急眼。他的固执己见,他的犟真的好像一头老黄牛,但是他撞了南墙也绝不会回头。
我最早对于我父亲暴躁固执的印象来自于早些年间我们家的一条大黄狗,那条大黄狗从我出生开始便在我们家生活了,那么多年我都和它在一起玩耍,上小学时每次放了学我都会撒开脚丫子使劲往回跑。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雷雨风雪,我都喜欢和它在一起。大黄平常就呆在我们家那棵老枣树下边,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大黄也不再敏捷如初,而我也慢慢长大。终于大黄开始生病,它已经老了,那时的我也已经知道了生老病死,我也知道它会离开,我特地在我们家后面找了块地,打算到时候埋葬大黄,我和我爸当时说了好几次这件事,并且强调了好多遍,我爸也满口答应下来。可是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有一天我外出回家,发现门口停着一辆狗肉餐馆牌子的车,车上几个笼子里还关着几条狗。看到这,我瞬间明白了,我连忙跑回家,正巧看到我爸把拴大黄的铁链交到买狗人手中。我的眼泪当时就流了下来,我哭喊着不要把大黄卖掉,因为我知道大黄肯定会被吃掉,我哭得真的很凶,我妈也说别卖了,就连买狗人都说要不算了吧。可是无论我如何哭喊大闹,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我爸一直都是固执的认他自己的死理,终于大黄还是走了,它走的时候眼睛还在看着我,那个眼神我永远不能忘记。为了这件事我难过了好久,可是我爸却从来没有再提起过大黄,我觉得他太冷酷无情了,毕竟大黄也跟着他那么多年。
由于初中高中学习成绩很好,所以我爸一直认为我可以光宗耀祖,再加上我老是拿一些奖状回家,他也觉得很高兴,但是他总是会因为一些小事发脾气,有时候就算他做错了,他也不会承认错误,非要一条路走到黑,别人劝他,他还和人家发脾气。我那时候真的是觉得不可理喻,我觉得我妈能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完全是因为我。如果是以前我和我爸的战争是因为我叛逆,那么接下来的是因为命运。终于我和他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矛盾,初高中一直成绩优秀的我高考居然名落孙山,我爸知道了成绩后,好久没有理我,我自己也知道我让他没了面子,所以我借口去我叔家住,躲了出去。
在我叔家的那一个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自己,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我知道一切都躲不掉的,于是我就回到了家中,那几天我也一直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可是终于他爆发了。那天晚上吃晚饭时,他有意无意的提到那些考的好的同学,然后提到我的成绩说我考得是如何之惨,这一切在我听来真的是十分刺耳。他好像越说越来劲,我也越听越难受,终于双眼渐渐模糊,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我的内心特别痛苦,我也不想这样,我也觉得上天和我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这也是我上学以来受过的最大的打击。他冲我喊到“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哭”,殊不知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流了一晚上的泪。我长期以来的压抑和难过全部宣泄到了枕头上,泪水打湿了枕巾,我也变的冷漠,那个盛夏我却出奇的感到冷。
久而久之,我也就懒得解释,不爱和他说话,上大学以后,我就每周和他和我妈打个电话,希望长大了可以变好一点,但是我错了,虽然每次打电话时都能说说话,但是当我大一春节回家过年时,我才发现我想的太幼稚了,他还是那样,我想和他好好说说话,好好交流,毕竟他是我爸,我觉得每个父亲应该都是爱孩子的,只是他们不善于表达,可是这个春节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固执,暴脾气,我顿时觉得我真的很难受。我很难忍受这些,甚至有时候我想到了死,但是一直没有勇气。我也觉得这是懦弱的表现,我不应该这样。
又过了些许年,此时的我已经完全脱离了父母的约束,生活在外。这一年冬天老家要装修
门前的两棵老树要被砍掉,正赶上我想回家看看,免得以后记不清小时候的样子。所以我驱车赶回了家,正巧碰到我爸趴在树上砍树,我望着他,他站的很高,那可是也很高,所以我看着他感觉好害怕。我心里为他担心着,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初生牛犊,他已经老了,身体也不再灵活。他在树上慢慢的移动,他每动一下,我都能感觉到我的心里在抖动,突然他脚滑了一下,我的心剧烈地颤抖,我默念着不要出事不要出事,此时的我特别担心他。我知道我爱他,他是我最爱的父亲,他是我小时候最崇拜的人。终于他安全地从树上下来了,我连忙跑过去抱着他,这个刚才差点从树上掉下来的男人。他还在大口的喘着气,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那天晚上从不喝酒的父亲居然主动要和我喝两杯,于是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父子俩喝了第一次酒。酒过三巡之后,他有些微醉,我望着他,这些年关系剑拔弩张的我们俩顿时感觉到了缓和。我知道他只是不善于表达,他从始至终都是爱我的。那天我把父亲扶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穿上衣服走到门外点上了一颗烟,望着冬日里的黑夜,眼泪慢慢流了下来。我知道,这个面朝黄土地的男人,虽不愿意透露心里所想,但是我能感觉到个小时候夏日为我扇扇驱蚊、雨天为我送伞接我的那个人一定是无比的爱我,我突然也觉得自己是有多幼稚。后来我妈跟我说,当初卖大黄我爸心里也是难过了好久,可是那时候家里真的是缺钱,我爸生病在家,我妈也只能务农,所以我爸也是忍心割爱,把大黄送走卖了。仔细回想,那时候的我们家确实也是如此,于是多年来的心结也打开了,我也能理解这样做的无奈和做出的牺牲。
当我们家的那棵老枣树因为装修被砍到时,我仿佛又看到了大黄在冲我叫喊,它还在望着我。记忆里冬日洁白无垠的雪地上,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小男孩牵着一条大黄狗在追兔子,笑声是那么清脆,一直在天空中盘旋,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