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 9-28 星期四
离了那么久，你放下没有？
“娘们儿，听说你正在写小说，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呢？”电话里小云大剌剌的说。
“好呀好呀，端着锅正在找豆子炒呢。”我回敬。
点好她最喜欢的酸菜鱼、糖醋鳜鱼，外加两盘我和她都喜爱的蔬菜，打开一瓶珍藏了十几年的红葡萄酒，我在雅座里静静地等她到来。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想起和她一起嬉笑怒骂的日子，想起她时而温婉时而刁钻的模样，我的嘴角不自觉咧开了。
算来，我和小云已是二十几年的老闺蜜了。从扎着两根乌黑的麻花辫，蹦蹦跳跳的走进同一家单位开始，她睡下铺我睡上铺，直到我们先后嫁人搬出宿舍。用她的话说，我在上面睡了她六七年，这辈子也别想摆脱她的魔爪。
“你一个在躲在这里笑，笑我像个白痴，是吧？”小云裹着一阵冷风推门而入。
“什么叫像白痴，你根本就是个白痴嘛。” 怎么损怎样来，这些年，我们一直甘之如饴。
“你说我是不是犯贱呢？当年，明明是我主动提出分开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为何还那么牵挂他呢。”
“又受什么刺激啦？你不是早就说放下了吗？”小云的故事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我按下了回放键。
“我找到白马王子了，一天看不到他，我就心里空落落的。”那年花开时节，小云情窦初开。回到寝室就抓住我滔滔不绝，吐槽对他的各种思念，我用兰花指捏住她的脸，笑她像花痴，得了相思病。
“他说他很爱很爱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云一遍遍翻读着刚收到的来信，看完后放进一个带锁的盒子，里面躺着厚厚的一堆信。合上盖子，眉里眼里全是藏不住的喜悦。
“他说他希望每天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我的笑脸。他要娶我做新娘。”小云晃了晃左臂，白生生的手腕上挂着一根金灿灿的定情手链，一双大大的眸子里写满了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
“他辞职下海，至今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你跟着他过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日子，你想清楚了吗？”我善意地提醒她，恋爱可以风花雪月，结婚就是柴米油盐。
“我们说好了一起挣，只要跟他在一起，吃什么苦我都不怕。”小云举着红彤彤的结婚证，一脸的斩金截铁。
小云嫁了个很能折腾的老公，在老公的劝说下，小云也辞职了。开启了陪着老公走南闯北挣天下的模式。从小云陆陆续续的通话里，婚后生活也一一呈现。
“他姐夫真是个好人，知道我们没有钱，逢年过节来我家玩，都会买好菜带过来，这点菜钱对他姐夫来说可能是很小的事，但我由衷感激他的善解人意，既解了我巧妇难为无米炊的尴尬，一大家子又能开开心心地聚一聚。”听得出来，日子过得结结巴巴，小云却很高兴的样子。
“其实我真的很想喝一瓶他弟媳递过来的酸奶，但是又不好意思。” 我仿佛看到小云脸上的一片红晕，咽了咽口水她又说：“城里人真会享受，去他弟弟家做客，他家每天都订三瓶酸奶，一人一瓶喝了睡觉。”
“你们这么年青，好好努力挣钱，牛奶和面包都会有的。”想起婆婆每天给我订的牛奶，我忙忙的宽慰她。
“有一天在新街口走累了，我狠狠心买了一瓶。接过老板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酸奶，我一口气吸掉大半瓶，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让我觉得活着真是美好啊。”隔着千里，也能感觉到小云喝酸奶时意犹未尽的样子。我笑她是只馋猫，她装出一副恶狠狠嘴脸：“等着哈，等我有了钱，酸奶订两瓶，姑奶奶我喝一瓶倒一瓶。”
几年后，我去成都出差，事情办完后去看小云。小云和老公开着车来接我，见我从酒店走出来，两口子双双迎出车外。小云一手接过我的行李递给她老公，一手拉着我坐在后座。几年不见，小云老成了很多，原先瀑布一般的乌发不见了。一头棕栗色的短卷发，配一张精心修饰过的圆脸，一套靓蓝色的西装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玲珑身材，活脱脱一枚俏丽的职场丽人。
参观完她们公司，司机开车把我们送到宽窄巷口就离开了。小云陪我逛了一下午，傍晚时分，赶到“成都映象”，二楼临窗的位子上，小云老公已等在那里。一束霓虹灯透过窗户罩在他的头顶。只见他右手夹着一根刚点燃不久香烟，一缕青烟正缓缓地上升着，在他头顶弥漫开来。五官分明的国字脸，深邃的目光藏在袅袅的烟气中，不知所踪。见我们走过来，他忙站了起来，笑咪咪地招呼我们。
席间，小云老公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不好意思，你大老远来看我们，陪你吃个饭都不得安生。公司这段时间事情特别多，请你别介意啊”小云老公一脸歉意站起身，看了一眼小云说：“你陪闺蜜吃好玩好，回头我再安排司机来接你们，我现在要赶过去陪北京来的王总。”
印象里，小云老公总是穿着一身烟灰色的西装。认识这些年，他都是来去匆匆，我们拢共也没有说上过几句话。今日一见，举手投足都是一派成功男人的范儿，看来，小云还真是慧眼识英雄呢。
“家里订酸奶了吗，今晚倒的那瓶赏我吧。”看着小云酒窝里肆意溢出的笑容，我们又相互掐了起来。亲眼看到小云和老公白手起家，闯荡江湖七八年，现在不但有了安定的家，还有喝不完的牛奶，我是真心为她高兴。
此后，我们的联系又维系在电话的两端。前两年，小云说老公如何披星戴月在各地奔波，公司发展很迅速，一天更比一天好。再后来，话风慢慢就变了。
“男人这个东西，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他屁股底下坐着20几万买的小轿车，我花10000元买了一辆摩托车代步，他竟然说，上班那么近，骑自行车就行了。”小云愤愤不平。
“果真是男人有钱就变坏。他现在都是深更半夜才回家，回家以后倒头就睡，鬼知道他在外面忙什么。”小云充满怨气。
“真不是我疑神疑鬼，他连洗个澡都要带着手机进卫生间，你说有手机里有什么不能示人的妖精呢？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小云说，恨不得把他手机砸了。
“我出差几天，搭朋友顺风车到家，大清早的他不在家。打电话，他说住在公司。我赶到公司，人倒是在，只是办公室套间里的毛巾、牙刷都是干的。你说说，这不明摆着住在外面吗？” 小云像个侦探一样，说得有理有据。
“我要和他离婚！不要脸的东西，竟然带着贱女在我家的车里玩车震。”小云哭得天昏地暗。我连忙劝她，没有亲眼看见的道听途说，不要当真。
“这个该死的渣男！我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这回，我不想离也不行了。 昨天一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带着她父母来公司闹，说肚子里的孩子认也得认，不认上法庭也得认。”电话那头，小云哭得声厮力竭，泣不成声。
很快，他们离了。那一年，小云32岁。
离婚后几年，小云前夫生意越做越红火，又陆续跟几个不同的女人生了几个孩子……每每有人提起前夫，说他怎么怎么会挣钱，家里住的是别墅，开的是名车，娶的是美女，使的是菲佣，小云都会淡淡地说一句“祝他越来越好”起身走开，再不肯多说一句。
不知是空调房里空气不流通，还是葡萄酒的作用，小云白皙的脸已慢慢变红。“昨天听一个成都的老朋友说，一年前因经营不善，他的公司倒闭了。家里十几套房子、几十台车子都被法院拍卖抵债了。还说债主们到处找他，他现在连个安身的居所都没有，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小云的眼睛湿润起来，哽咽着说：“难怪，我前些天做了个梦，梦到他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等等，这样的大逆转也太狗血了吧，我得压压惊。”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灌的有点猛，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又一想，哪里不对啊，“慢着，你说前几天梦到他，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会梦到他呢？莫非，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
“这些年，只要听别人提到他的只言片语我的心就跟着悸动。听说他结了，我心生妒忌；听说他又离了，我兴灾乐祸；听说他又结了……我慢慢也习惯了。每逢过年，总听说他带着老婆儿女一大堆，浩浩荡荡回老家显摆，我就安慰自己，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自精彩就好。”我抽了二张面纸递给小云，她胡乱擦了一把继续说道：“我恨他对我的不忠，恨他的寡情薄义，我以为他早已成了路人甲，没想到，一听说他过得不好，我的心会这么痛。”
“你能否听我一句劝呢？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既然已经失去了，不要再沉迷其中了，你一天不走出来，就会痛苦一天，你何必那么折磨自己呢？也许这是你拼尽了全力的爱，但是又怎么样呢？我们来设想一下，他现在又离了，你还愿意回到他身边吗？”我没有想到，纠缠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放不下。
“就算你们两个可以重头再来，他那么多的儿女，那么多的前妻，你又如何面对呢？” 我有点恨铁不成钢：“再说啦，在他日子过得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的时候，他有想到过你一个女人独自打拼的艰辛吗？在你需要帮忙向他求助的时候，他伸过手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小云挤出一丝笑容：“还好有你。我真是打心底里非常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不离不弃。刚才和你叨叨完，现在心里轻松多了。”
“唉！你这个傻女人啊。”我痛惜地看着小云：“这辈子，你跟我就不要客气啦，谁让我睡了你六七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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