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起凡一回到宿舍，先前还在做作业的两人中，长得比较黑的那个马上放松下来，问：“你是初一新生吧？刚才那些人是你家长吧？”

  “嗯，是我爸妈，矮一点的那个是同村的叔叔。”苏起凡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这样啊。对了，我叫王明宇，旁边这位叫孔晓光，你叫什么？”孔晓光听到了，斯文地抬起头跟苏起凡互相打了个招呼。

  苏起凡回以招呼，说：“我叫苏起凡。你们都是初三的吗？看你们作业很多的样子。”

  王明宇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是啊，作业多得要命，永远都做不完，等你初三就知道了。”

  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抱着篮球，浑身都是汗。他看到苏起凡坐在宿舍里，脸马上拉了下来，冷冷说道：“出去！”

  他一进门王明宇和陈晓光又低头看起书来，显然是不想搭理他。苏起凡被弄得不知所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自己出去，只是傻傻地应了声：“啊？”

  “我叫你出去，没听到吗？这是我们宿舍，不要随便进来。”

  这下苏起凡弄明白了，连忙解释道：“我也住这个宿舍，今天才搬进来的。”

  那人听后态度缓和了下来，问说：“初一的？”

  苏起凡点点头答道：“对。我叫苏起凡，你叫什么？”

  “没礼貌，要叫学长。”那人拿起大瓶的瓶装水就往嘴里灌，喝完后擦擦嘴说，“我叫侯勇杰。”

  “很高兴认识你，”苏起凡笑着说，又问道，“现在几点了？要不要一块去吃饭？”

  “好，一块去。”侯勇杰爽快回答，拍拍苏起凡肩膀说，“等我换个衣服，楼下也有一个人在等。”苏起凡又看向王明宇和陈晓光，两人都以作业没做完为由拒绝了，不过苏起凡觉得他们其实是不想跟侯勇杰一起。

  苏起凡和侯勇杰边聊天边走下楼去，到楼下看到一个人在门口等着。那人个子不高，短发平头使他看起来很有精神气。“这家伙是庄凌远，这位是苏起凡，我们宿舍新来的，”侯勇杰帮他们相互介绍，“凌远，走，趁着今天不用晚自习我们去宁淮街吃，顺便带新生见识一下常润四大名街。”

  “常润四大名街是什么？有什么出名的吗？”苏起凡问。

  “去了你就知道，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去。”侯勇杰一脸坏笑，反而让苏起凡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人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到达宁淮街，苏起凡才发现宁淮街就是中午吃饭的地方。侯勇杰带着他们进了一家盖浇饭的店，苏起凡并不觉得好吃，不过一顿饭过后他们倒是熟悉起来了。随后前辈们又带着他去一家连锁超市，以前苏起凡要好久才能跟着大人去一趟镇里的百货超市，没想到在市区竟如此方便。他们把东西买完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条街灯红酒绿，人群拥挤，乱窜的摩托和地上乱扔的垃圾更把街上搞得乱七八糟的。

  回去时侯勇杰特意从另一条路走，他们拐过一个路口后苏起凡看见两旁站着一些穿着暴露的女人，即便周围灯光昏暗，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白花花的大腿吸引过去。苏起凡以前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就算以前看的一些书里有关于情爱方面的描写，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地读下去，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此刻这些大片裸露的肉体让苏起凡慌乱起来，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盯着脚下的路面，心里不断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偏偏那些女人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捉弄学生玩，看见他们一行中侯勇杰有着接近一米八的身高，有人故意用很嗲的声音叫道：“小帅哥，来玩吗？包夜算你两百就可以哦。”其他人也跟着戏弄说：“来姐姐这，姐姐算你一百五就行了。”

  侯勇杰有色心没色胆，被她们一挑逗就吓得加快了脚步。三人匆匆在下个路口拐了出去，苏起凡停下时已是满脸通红。侯勇杰走出一段距离后哈哈大笑道：“妈的，这些鸡真是饥渴。怎么样，四大名街是不是名不虚传？好看吗？”

  “看有什么意思，她们不是邀请你吗，猴子你怎么不去试试什么感受？”不等苏起凡回答，庄凌远先反问了回去。

  “啐，宁淮街这么低级，都是一群老阿姨，老子就算要搞也要去高级点的场所。再说了，今天我只是带小朋友出来见见世面。怎么样？有没有看到漂亮喜欢的？”侯勇杰把手搭在苏起凡肩上笑嘻嘻地说。

  苏起凡轻轻扭了下肩膀把他的手甩掉，他排斥跟别人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闷闷地说：“我没看，不知道她们长什么样。”

  “别装纯了，看就看了呗，在家里都偷偷看过多少A片了，这还算得了什么，而且她们站在那里不就是让人看的吗？”侯勇杰显然不相信他。

  “我真没看！我也没看过A片，”苏起凡有些急了，感觉精神上受到了侮辱，“非礼勿视知不知道？何况我也不想看那种恶心的东西。”

  侯勇杰看他表现得不像是装出来的，有些惊疑的说：“你小子真的这么纯？毛长齐了没有？有没有打过飞机？”

  “打飞机是什么？”苏起凡傻傻地问道。

  侯勇杰万分惊讶，说：“打飞机就是自慰啊！不是吧，这都不懂？”

  “你自己猥琐得要死还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庄凌远见苏起凡被问得十分难堪，便接过话头，“难得还有这么正经的小朋友，你就不要污染他的思想了。”

  不过这种事在侯勇杰的观念里宛如天方夜谭一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上了初中还对性一点好奇都没有呢？一路上他对着苏起凡问这问那，差点都要把苏起凡当作是外星来的奇特物种来研究了。

  苏起凡当然对性有过感知，在他五六年级性欲萌发时，偶尔会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身体里有一种冲动使得他焦躁不安。他那时买过一本莫泊桑的《漂亮朋友》，书里的一些情节竟成了他的性启蒙。那是他看过的尺度最大的书，他的思想本就深受农村老旧传统的影响，之前所读的故事大多讲王侯将相、婉转爱情和人间冷暖，唯独这本书给他带来了巨大冲击，深深印在他的想象里。每当性冲动袭来时，他脑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书中的画面。

  不过苏起凡对性的认知也就止步于此了，他没有其他渠道可以获得有关“性”的知识，也不敢跟别人谈论相关话题。大人们从不在小孩面前提起“性”，似乎“性”从未对他们产生过影响；同龄人对此亦是避而不谈，仿佛只要公开谈论性就会被当作是最无耻的流氓。就连李子飞他们那些顽劣的男同学，明面上也只敢跟男生分享一些无关痛痒的荤段子，至于他们私底下有没有别的交流，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性”在苏起凡眼里变成一个模糊而又可怕的概念，他不知道它确切的形象是怎么样的，只能依据本能和经验将它归为一种肮脏堕落的邪恶。他决定不去了解并且远离这种邪恶，一旦生理上不可遏制地发生反应时，他便会通过读书来转移注意力。好在苏起凡向来容易代入故事情节里，等他回过神来那些欲望已经消散无踪。

  然而他无法控制每月一两次的梦遗，在一些早晨他醒来发现内裤湿湿黏黏的，也不明白是什么回事，还以为是半夜尿床了。他清晰记得苏起杭十一岁时尿过一次床，结果被刘月清当做笑料说得人尽皆知，说着说着竟成为一个长久的笑点。他不想跟苏起杭一样尴尬，所以他尽力把这件事掩盖起来。湿漉漉的内裤让他连走路都感到难受，不过他的换洗衣物都在父母的房间里。他意识到就算他能偷偷把内裤换下，也同样会让李秀梅在洗衣服时察觉异样。所以他最终决定就那样穿着去上学，等到晚上洗完澡后偷着把换下的衣服都泡进水里。

  难办的是内裤干了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苏起凡的鼻子比别人要灵敏，上课时只要稍微一低头他就能闻到胯间传出的异味。那种味道与尿骚味不同，只是他认定自己是尿床了，也就没有在意这种细节。他满心想的都是坐在自己旁边的人会不会闻到这个味道，然后揭露出他长这么大还会尿床的丑事，那样的话他岂不是永远都要忍受别人的嘲笑？每到梦遗那一天他就会变得极端敏感，想要把自己埋藏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别人随口说的一句话都可以让他惴惴不安一整天。

  总之，“性”闯入过他的生活，不过除了一时冲动或者偶尔的一两天会给他带来麻烦外，其他时间里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性”一直被他扔在不起眼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