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以后无数次地回母校看看,夏天,来得就更频繁了。N大是半开放的,矗立在这城市的一端已有近百年,跨过砖红色的高墙大门,世界咻地安静下来,俗世喧嚣车水马龙都不复存在,笔直的大中路延伸到道路尽头,夏天的风穿过行道树沙沙作响,我又回来了,时过,境未迁。
八年前,我厌倦了本科学校阴郁逼仄的气息,不想以此结束掉整个青春期勾勒出的大学画卷,于是我决心跨校考研。N大是这个城市的名片,更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
一整年的时间,我屏蔽掉大四浮躁动荡的人与事,开始了教室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读书真辛苦,可也真幸福,在日复一日的疲惫和酸涩间,距离N大,我又迈进了一步。
那是一段怎样的漫漫前行,其间的孤单与挫折、公交车上止不住的眼泪,冬日教室里的一抹阳光,爸妈的默默守护,还有最终的峰回路转,细细碎碎的记忆全都淌进血管里,幻化成今天的我。
N大在我生命中的一个意义:梦想有时是种偏执。
一年之后妈妈送我入学,门口金灿灿的四个字灼伤了她的眼睛,一向坚强的她,一向爱面子的她,在我面前,毫无预兆地流泪。她说她知道这张录取通知书背后的所有故事,她说那次来学校看到教室里我埋在一摞书里憔悴地可怕,她说如果没有被录取你这妮子会不会好失望好委屈,她说,你考上了,真好。
他人是镜像,原来在妈妈眼里,当时的自己那么疯狂又可怜。
无论怎样,我逃离了,如痴如幻地享受着N大的一切,美好得像个梦。
N大里面是有河水流过的。前来做演讲的蔡康永在讲台上津津乐道。水面最中央有个音乐喷泉,偶尔会开放,引得来往的人们驻足一旁静静欣赏。
N大最著名的是夏天满池密密扎扎的荷花,它们静悄悄地开放,一季一季,穿过百年。
N大有两个图书馆,师生们约定俗成叫它们老图和新图。可即便是新图,也是老旧的,走在书架之间,暗黄的旧书页会散发甜丝丝的香气,午后,满室阳光,人会迷迷糊糊困倦起来,那就索性趴在旧桌子上睡一会儿,枕着木头幽幽的霉味儿,做一个古老的梦。从此我好怕进那种新簇簇的图书馆,没滋味。
N大有个二主楼,是个规整的日式建筑,对我而言,那是安静又寂寞的自习时光。二主楼的上课铃声是塞维利亚理发师序曲中一部分,下课铃声是班得瑞初雪前一分钟,第一次听到时惊为天人,不禁感叹A大的底蕴藏在这些细节中间。曾经的三年,为了论文、考试或者仅仅为了读书,大把大把的时光都挥霍在二主楼阴凉的教室里。
N大的美很安静不张扬,是时光积淀下带有烟火气的美,是掺杂着我无限美好记忆的美。不,这还不够,还有太多美好静待我发现,即便我已离开。
一次又一次地回到N大,心中几千几万遍地呼喊着想要一直留在这里,特别是当世事不如意,当我心中的勇气匮乏地一塌糊涂,我就会回来看看。我就是这么一个逃避困难脆弱无比值得唾弃的胆小鬼,沉溺在N大三年的梦里不愿醒来。
其实,差一点就能永远留在N大,留下做一名宣传部记者,享受着校园单纯环境的庇佑。可老天就是那么残酷又狡黠,命运转个弯,给你期待又留有空白,把我抡圆了一把抛开,从此与N大毫无瓜葛。
读研时的同学们现今已四散在天涯,每当我在朋友圈里放学校的照片,留言里满是羡慕。没错,与那么钟爱的母校同在一个城市,有空可以随时回去看看,这是心中同样张扬思念的他们力所不能及的,我应该满足。可是,当我走在太过熟悉的每条小路,迎面猝不及防跑过一群好陌生好年轻的脸孔,没有你们,我只能空空地思念,缓缓地接受这里已经与我们不再有关的事实,却也是残忍的。
我已经说过,伤心的故事留给秋天再讲,夏天,就用来好好享受。
今天,当我走过灯火通明的二主楼,拍下校园上空蓝悠悠的天空,喝到味道如初的奶茶,那样的瞬间我好快乐,就像不曾失望不曾受伤一样,赤子般快乐。至少,我拥有可想可念可哭可笑的青春记忆。没有得到,就永远不会失去。
美丽的N大,夏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