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倾泻在窗台。我裹一个洗得变形的棉睡袍 ,伪装成心里想象的得道成仙的隐士的模样(其实照把镜子才窥见,样子更逼近梅超风), 仿佛沙发里长出的一茬歪木桩 ,不挺拔 也不动 。 此时, 我把生活的奢侈品定义为: 自由的时间和赋予这种时间意义的能力, 两者缺一不可。 有时间没能力的,活着浑浑噩噩。 有能力没时间的 ,只能望洋兴叹 。两者兼具的人却很少, 一定是有运气的,但更是有智慧的……我属于第四种 : 什么都没有,却喜欢胡思乱想 。
假期结束,即将重归忙碌的生活状态,不适继而害怕,心里泛起隐隐不安。于是乎,此刻将有大把自由时光拿来任意妄为视作最大的奢侈。
奢侈,最早是个充斥着贬义的词眼,可慢慢地在朋友圈变身舂容大雅,如咸鱼翻身,令人侧目。配得上“奢侈”两字的,定是一顿饕餮大餐,一段亮闪闪白嫩的脖颈和一双有大LOGO的鞋子。而大餐,脖颈,鞋子的主人们也在等着被肯定拥有高度消费的能力,就像小孩骄傲地晒出成绩单,等着大人称赞和奖励。“奢侈”两字绝对是个钢印,强而有力,毋容置疑。
想起自己第一次买大牌包包那会儿,爱不释手是又亲又摸,逢着下雨,就把它裹进怀里,简直象待婴儿般细心呵护。与其说是买来当配饰,莫如说是往自己身上贴标签更贴切,站在人群中居然高出了一个头,如此幻想可笑又可悲。就像唐和尚身上那块上嵌七宝,水火不侵的锦襕袈裟,在人看来绝对是霸气张扬的行头。
生活里,因为一块名表开始思量一段感情如何进展的人不在少数吧。奢侈品价值连城,升腾了一颗心的真诚,果断就收买到一段你情我愿的缘分。除却很小一部分的贪慕虚荣,恐怕没有人不会认为一定是因为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举足轻重吧。
如此,奢侈品实在是散发着令人醉心迷恋的诱惑力。
于是,价格昂贵的物品,享受不了的自由,追求不到的爱情都属于奢侈品。
可是,一个月前,倘若你也在高铁站,遇见的所有人会告诉你,一片薄薄的回家的车票于他们就是奢侈品。不然,你以为还会有其他么?
既然如此,此刻我面临开始工作隐隐惧怕时,想起再次拥挤在车站码头,重新扛起行囊背井离乡,走南闯北艰苦讨生计的民工群,不禁感觉两颊发烫,文章开头那泡断论,简直矫揉造作,令人生恶。在飞速旋转的风火轮时代,就着一份相对稳当的职业,且休了整整一个月假,却反过来肆意鼓吹拥有无边无际的自由才算奢侈。就像当着从未听说过土司面包的大山深处孩子的面,哭诉自己吃不到慕斯蛋糕的酸楚。简直过分,遑论其他。
对于饱受痔疮折磨的风华正茂的壮年,一管疗效神奇的药膏带来的惊喜无疑赛过被赠得南非大钻石,一个舒适酣甜的梦乡对多年无眠求生不得的豪绅而言,其价值恐怕没有任何一家上市公司的原始股能媲及得上吧。
同样,便秘多日后的一次畅快淋漓,冰天雪地里手握的一个暖手山芋,和大风吹散连日的重霾四处流动的干净空气……尽是美好和奢侈,细细想来,举不胜举。
可见,奢侈品绝大多数是朴素的,只是披着华丽耀眼的绸缎袍子,让我们迷了眼。
周星驰在讲故事,无敌寂寞空虚的豪绅动辄十万百万地边送边吼“拿了钱去死”,陪着一条鱼啃鸡腿却会泪流满面,才肯被撕下虚假的胡须,然后泼猴一样在游乐园撒欢……童话总是过于美好,可道理是真切的。
我确实认为,爱也是一种奢侈品,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它。
所以,奢侈并不与财富声望地位同步,它是你身体深处心灵的感觉。
脸书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在回应中国网友质疑他捐出99%的脸书股份做慈善事业的文章中说到,“我浑身上下也没有名牌,我觉得舒适就好,为什么需要用奢侈品来点缀自己呢?要说奢侈品,自己的头脑,情感才是。中国古人说过,人要“役物”而不是“役于物”,所以我不必追求名牌,那没有意义,而且很荒谬。”
慢慢地,我很少为自已买贵的东西,甚至很少添置衣物。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奢侈的外衣,体验过一次深度的冥想,恐怕会遁入自己与心灵对白的享受中不可自拔。就像女神菩萨挑一根杨柳枝将净水瓶中甘露水撒向心间,顿时感觉清明开阔。保持内心沉静和安然是一门需要修炼的艺术。即使置身愈发喧嚣的世界,始终有着一颗宠辱不惊,物我两忘的平常心,对绝大多数人来讲确是奢侈品。
当我们一无所有的时候,健康就是我们拥有的奢侈品。当我们不再享有健康的时候,倘若来不及达到真正皈依,可能终将败给病魔却依然有释然的感觉,乃是精神超脱之奢侈。
明眸皓齿,难得没有半颗烂牙,是奢侈。至爱海鲜偏偏不惹过敏,是奢侈。有中意的人,恰巧对方捧你如慈禧老太口中的夜明珠,是奢侈。心急火燎赶一趟越来越逼近出发时刻的列车,遇上一路绿灯就是奢侈,人过中年,父母健全已是大大奢侈……
真正的奢侈并不是天边的星星和池中的月亮,有时它就在你我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就看你是否珍惜了。
你认为的奢侈品是哪般模样呢?也许它是连绵阴雨间隙突然点亮心情的一轮暖阳,或者,只是拿来拌豆腐的一小撮喷香的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