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在心,死而随墓|小说精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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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晓盈从床上爬了起来,趴到了键盘前,例行发着每早一封的邮件。这个习惯,她一直保持了十年。十年里,她一共发了三千多封,从未不间断。每天跟电脑那头的肖明说说话,是孔晓盈坚持活下去的勇气,和光亮。

只是,邮件的那头从未有回应。她在等,等肖明的回信。

“日月循演,由不得人,未曾录记,已渡几秋。回想起,遥近似,去年秋风早落幕,筹谋不备,印像蒙混......怕梦惊醒,乍起时,已近尾声。恐慌不及,抓不住一丝半缕,影已消逝。心中纠葛,许多事,不知,从何说起。”

今早,秋风寒,捎冷意。孔晓盈想到了十年前的冬天了。那年,肖明二十三岁,孔晓盈二十岁,一番青春年华,娇阳明媚。

肖明走的时候,给盈盈送了一坛子黑糯米酒过来。

肖明:“这黑糯米酒,是我九十八岁的奶奶给酿煮的。你要是喝了,保你跟我奶奶一样长寿,好让你跟我一块活到百来岁。

孔晓盈接过黑糯米酒,就只知道低头傻笑。她保存着那罐黑糯米酒,每次只喝一点点。他说过,他一年后就会回来。他走的那一年,还给盈盈了寄了麦片和奶粉。他说,“等你把这些都吃完喝完,我就回来了,你养胖些,我喜欢你肉肉的。”

她一直都在慢慢喝,慢慢吃,最后糯米酒喝完了,奶粉和麦片也吃完了。肖明没回来。

孔晓盈在键盘前继续敲着:

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我忽然很想对你说,“快入冬了,如果可以,给我捎些黑糯米酒过来吧。这些日子忽然很想念,很想念那黑糯米酒的甘甜、醇厚、浓郁。

黑糯米酒炖肉、清煮、熬汤都好,暖身、暖心、暖胃、能抵抗冬天的凌冽,让我安心勇敢地度过一整个冬季。”可怎么,发觉这些话都张不开口。足足十年了。

敲着,敲着,她就哭了起来,低垂着颤抖的肩脖,汹涌的眼泪把她的双眼都封裹住了,看不见键盘,也看不见屏幕上的字。鼻腔里尽是堵塞的鼻涕水,困闭得她呼吸不过来。再也敲不下去了,她摇着头,这十年,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而已。

那夜,你回来了。学会了在微信上,跟我打着招呼。你变了,你话不多,直接了当,变得惜字如金,连标点符号都省略。

孔晓盈继续敲着:“是我忘了你的样子了吗?还是我忘了,你原本就惜字如金?对不起,我怕我真的模糊了。”

肖明:“你在哪儿”

孔晓盈:“在东莞。”

肖明:“ 哦  很近    吃个饭吧  ”

孔晓盈:“好。你接我。 ”

开着车,你载着我,我们去了十年前的老地方。你仍记得我的饮食习惯,点了汤、双煎荷包蛋,及第粥、蒸肠、蒸凤爪、蒸生蚝。你吩咐着服务员,“不要辣,不要味精,荷包蛋要八分熟就足。”

一切温柔如故,你说,你此后不会再走。

醒来,你却没了踪影,原来又是一场荒凉梦。

孔晓盈翻到了十年前她发给肖明的邮件:

肖明少爷。晓盈公主在喝着牛奶麦片。我有一个保压提锅在办公室,很方便。那是你买的丹麦果仁麦片,加上你买的速溶全脂奶粉。

你每买的一样食物,我都非常珍藏。珍藏起来慢慢吃,慢慢品尝。我要尝出,它骨髓里的味道。尝出它的时间,尝出它背后在流动着的肖少爷的身影。那么熟悉,那么地暖心,那么地有依赖感,安全感,是停靠的那一弯。对的,就是这种味道。

每次吃着你买的食物,我都特别珍惜,特别有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是非常持久的。我极喜欢吃你买的任何一样食物。即使它不贵。即使它那么普通。可就因为,它是你买的。它就变的那么不一样了,被赋予了特别的味道。滋味万千,或甜,或甘,或绵长,或温柔。

我总喜欢在清晨,泡上那么一小杯。用嘴唇感受它的流溢滑动,用牙齿磕碰它的柔软,用舌头允食它的呼吸与服帖。

直到,它进入到我的五脏六腑,抚慰和温暖着我,滋养着我.......

“生而在心,死而随墓......”孔晓盈把电脑关了,她不想再写了,这会是她给肖明,写下的最后一封邮件。

你说,你会回来,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可......也许你回来过了,只是我不知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呢?你知道的,我那么爱睡,却又总是睡得那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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