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个男孩
隔壁林家有一对双胞胎。男生,现年十岁,长的一模一样,特别可爱。一个叫林如,一个叫林意。我是亲眼看着他们由小baby一点点的长大。
两兄弟虽然长得像,但性格却是两个极端。林意话多,特别能扯,像只麻雀,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林如则相反,似一棵木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他总是游离于人群之外,默默无闻。
相较而言,我更喜欢林如一点,在他身上,些微能看到一点儿时自己的影子。但我知道孩子是这世界上最敏感的一群生物,他们容易察觉大人对待他们的一些细微差别。所以对于他们两个,我几乎一视同仁。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我更喜欢哪一个。有些小玩意或是零食,两人给的一样多,分毫不差。
两兄弟常来我家玩。虽然我已到了而立之年,但还是很乐意和他们一起闹腾着。有时候单是看着他们两个拌嘴的可爱样子,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
其实我也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二十年前,他的失踪引起了整个镇的轰动
有一阵子,如意兄弟很爱玩模仿对方的游戏。这让我很苦恼。我常常搞不清他们谁是谁。
某天,他们中的一个来我家玩。一进门就缠着我问东问西,抛出一连串古怪的问题。类似于天为什么是蓝的;云为什么是白的;我为什么会长胡子……能够回答的,我都竭力从科学的角度认真解释,实在超出我知识面之外的问题,只能发挥作家特有的想象力从现实的反面给予解答。
我是一名畅销小说作者,常年在家里的电脑前敲敲打打。那段时间,我正忙于一部小说的创作。合约已签,无数粉丝翘首以盼。
问题问的多了,难免有些厌烦情绪。我总是竭力在克制自己。
“林意,叔叔还要写稿子,要不,你去看动画片吧!”
没想到话刚出口,他立马就暗下脸来,用冷冷的口气说道:“叔叔,我是林如。”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我。在以往的印象里,林如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他绝没兴趣问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所以一开始,我便认定今天来的是林意。
为什么林如要扮成林意?这让我很诧异。
不管他们测试我多少次,我都没能提升自己辨认出他们的能力,相反,我更加频繁的将他们认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长相太过相似;另一方面是他们模仿对方的能力太强了。
林意可以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长达一两个小时;林如能够叽里呱啦的瞎扯一大堆,活脱脱是一只聒噪的麻雀。确切的说,他们两个好像对换了性格,完完全全变成了对方。但这样的伪装总会在我认错人之后恢复原样。他们很享受我头脑短路的囧样。这种模仿游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后来,我竟有一种被戏弄的挫败感。
我曾问过林如,到底是谁发起了这个游戏。他说是林意。
“为什么?这个游戏有那么好玩么?”
林如却反问我:“叔叔有兄弟么?
“有啊。叔叔有一个哥哥,不过他在叔叔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不知道在一个十岁小孩的世界里,他们是怎么理解“死亡”。
“那叔叔伤心么?”
“肯定伤心啊,如果林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你也一定会伤心吧!”
“如果林意死了,叔叔就不会再认错人了。”
林如的回答让我有点意外。他关注的点好像有点特别,不对,应该说奇怪。
“林如,你能和林意商量一下停止这个游戏么?”
林如低着头想了一会,突然抬头,露出一个大大的、写着一丝嘲讽的笑脸。
“叔叔果然是一个大傻瓜,我是林意啦。”
“你太过分了。”我有些生气。
林意看见我脸色不对,立马赔不是。
“叔叔,叔叔,对不起。”
看见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也只能大方的说没关系。
“叔叔,我跟你说。”
林意把嘴凑到我的耳边,耳语几句。
“叔叔清楚了吧!”
“恩,知道了!”
“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喔,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说实话,我对林意的厌恶与日俱增。相比于林如,他太精灵古怪。这一点,很让人讨厌。受够了他们两个的鬼把戏,再加上需要加快小说的进度,便不让他们再来家里。
二、一个莫须有的男人
两个月后,我终于完成了一部二十万字的小说。完稿的那一刻,竟然有种虚脱感。
关上电脑,从书房走到客厅,又从客厅步到阳台。刚好遇见太阳落山。我的家是一栋三层木制小洋房,正临着一条宽阔的大街。这附近的房子都长一个样子。一排排过去,像是不断Ctrl+C的产物。
站在阳台,正好看见如意兄弟放学归来。走在前面的好像是林意,他和几个小朋友有说有笑。林如晚了他们几步,默默走在后头。一前一后形成鲜明对比——前面欢乐,后面是死水般的沉默。
若是其他人看到这幅场景,一定会心疼被甩在后面、孤零零的林如,可我却不会有这样的感受。我一直认为林如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他能够承受这一点孤单、寂寞。相反,林意是那种无时无刻都需要热闹气氛才能生存下去的小孩。他内心脆弱,不能忍受自己不是世界的焦点。失去关注、赞扬、爱怜,他会疯的。
这两个月,我们都没见面。他们应该厌倦模仿游戏了,加上小说也已完稿,我准备明天去看看他们。
第二天中午,我敲响了林家的门,很久都没有人应门,我又按了几次门铃。
叮铃铃、叮铃铃。
如果两个小家伙在家,早就火急火燎的跑来开门。终于听到房里传来一点走路的声音。步伐慢慢靠近,在门前停了下来。开门的是林妈。
“张然,好久不见。”
“是啊,这段时间一直躲在家里写稿,不常出门。”
“写稿?那林如林意常往你家里跑,不是会打扰到你?”
林妈的话让我有些意外。如意兄弟已有两个月没有去我家。正当我想问个清楚时,背后传来了一阵稚嫩的童声。
“张叔叔。”
我回头一看,是如意兄弟。林意跑在前头,第一个抓住了我的手。
“张叔叔,我刚和林如去敲你家门,结果没人。”
“因为很久……”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如打断。他说:“妈妈,张叔叔难得来一次,我们留他吃饭吧。”
林妈一听,马上说好。
他们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林妈在厨房里做菜,林爸还没下班。我和两兄弟面对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说吧!为什么要骗你妈说去我那了?”
起初如意兄弟还是一副扭捏状态,直到我威胁说要告状,他们才半推半就说出实情。两个月前,他们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叔叔。这段时间一有空就找他玩。那个陌生叔叔和两兄弟约定不能把他的存在透露给任何人。
“那叔叔叫什么名字?他住哪里?”
两个小家伙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你们不是在骗我吧?”
“不是不是。”
“那叔叔长什么样子?”
“他长的很高,比你高半个头!”
“他的头发是红色的。”林如补充道。
“对对对,还有他的眼睛像猫一样,亮晶晶的。”
听到他们这么说,我几乎可以断定他们在撒谎。
“你们还要继续撒谎?”
我起身欲走,林如赶忙拉住我。
“叔叔,我们错了,不是我们不想说实话。只怕我们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只要你们实话实说,叔叔怎么会不信!”
我重新坐回到位子上。两兄弟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首先开口的是林意。
“叔叔,我跟你保证我们说的全是实话,你一定要相信我们。”
“恩。”
“那个叔叔……那个叔叔……”
林意用眼神示意林如继续往下说。林如想了一想,接着说道:“那叔叔长的和你一模一样。”
“什么。”
听到林如这么说,我相当震惊。但林意随后的话,驱走了一点惊讶的心情。
“也不是一模一样。”
我喘了一口气,说道:“只是长的有点像么?”
“不是,他跟你长的一模一样,就像我和林如,只不过,他的额头上有一道闪电形状的伤疤。”
听到闪电伤疤,我几乎要瘫倒在沙发上。
“去哪里可以找到这个叔叔?”
当时我脸上的表情有紧张肯定也有惊恐。
两兄弟摇了摇头。
林如说:“我们只是在大操场那一起玩。”
“就是门口大街走到底的那个操场么?”
“恩。”
我借口有急事要先走。出了林家的门,立马掉转方向直奔大操场。所谓的大操场其实不是水泥操场。它原本是一块长满野草的荒地,附近的小孩常聚在那里玩。久而久之,那便成了孩子们的秘密基地。每次路过那里都能看到一堆小朋友。大人从不到那去。他们总是太忙,也羞于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跑了一路,出了一身的汗。到达操场时,天已经彻底黑了。路口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它的光芒在操场上打下一个直径十几米的光圈。圈之外,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不知怎么,我总觉得那黑暗里藏着点什么。身体不知觉的往黑暗里靠了靠,半个身子淹没其中。再多走一步,我便彻底成了这黑夜的一部分。可我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我把脚收了回来,让自己处在安全的灯光下。
这样其实更危险。
如果那个有着闪电疤痕的男人就藏在黑暗里,我无疑彻底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中。或许他正举着一把枪瞄准了我!想到这,我突然害怕起来,一路快跑着回到了家中。反复确认门处于锁住的状态后,才敢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握着水杯,目光却一直聚焦在大门上。如果这时候有人来敲门,我绝不敢马上去开门。除非确认门外站着的是谁。
喝完水,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但脑子仍是一团乱麻。这世间会有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存在么?其实,也并不是分毫不差,他的额头上有一条闪电伤疤,我没有。
难道是……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其实,也正是因为担心这种可能,我才会有如此反常的表现。
我走到书房,伸手去拉书桌右边的第三个抽屉。我上次打开它还是两个月前。轻轻一拉,抽屉居然开了。一定是我上次忘了上锁。
我取出压在抽屉最底层的一份旧报纸。这份报纸我保存了整整二十年。这张报纸上印了张小男孩的照片。这个男孩的额头上就有一道闪电形状的伤疤。紧跟在照片下面的是一行相当残忍的新闻标题:
十岁孩童离奇失踪,生死不明。
他就是我失踪的哥哥,二十年过去了,音讯全无。
他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小男孩,和谁都相处的很好。每个大人都夸他听话懂事。在他失踪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爸妈像疯了一样,烧光了他所有的物品和照片,即使我哭着求他们不要那么做,仍无济于事。而这份报纸我是千辛万苦才保留下来的、他唯一的影像。
“哥哥,我很抱歉。”
我对着报纸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情绪像翻滚的潮水一样涌了出来。眼泪哗哗的往下掉落,有几滴沾湿了报纸。我赶紧拿起纸巾将泪水擦干净。
对于哥哥的失踪,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如此害怕的原因。或许是哥哥回来找我报仇了,他肯定很恨毒了我。
一定是这样的。
我坐在椅子上。屋子里的压抑气氛让我喘不过气来。那个已经在我脑海里根深蒂固的故事缓缓展现在我的面前。我好像看到了哥哥,他长的和我一模一样。我们面对面站着,就像是在照镜子。哥哥的嘴巴动了动,可是没有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来。他当时说了一些什么?我拼命的回忆,想记起哥哥在失踪前对我所说的一切。
我想起来了。哥哥好像说他要先走。他不准备等我。他嫌我作业做的慢,不想为我浪费时间。
哥哥他说:“你好笨啊,这么简单的题目居然要做这么久。”
即使到了现在,哥哥的话还是那么的刺耳。我求他再等我一会。
“那我再等五分钟。”
哥哥真的对我太好了,他愿意再等等我。我想加快做题的速度,但题目好像有点难。我没有哥哥那么聪明的脑子。老师只讲过一遍的题目,哥哥就会了,而我至少需要三四遍才能记住。我知道自己比哥哥笨很多,所以平常学习总会花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一度以为我能依靠后天的努力跟上哥哥的步伐。但事实证明,我们之间的差距远不是一点努力可以拉近。
五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我才完成一道题。哥哥很不耐烦。
“还没好么?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
我们和几个同学约好偷偷去游戏机店。大家一直都对游戏机店充满了好奇。这次活动是由哥哥一个人发起,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几个胆小的同学一起。我也很想去,但他迟迟不肯答应。最后我以一个月的零花钱为条件,他才允诺带上我。
“哥哥,我还有两题,马上就好!”
“你回来再做吧!”
“可是爸爸晚上就要检查,等我们从游戏机店回来肯定就来不及。”
“那你就不要去了。”
哥哥对我大吼了一句,转身就要开门出去。妈妈不在家,不然他一定不会这么大声吼我的。我急忙放下笔,跑去拉住哥哥。他狠狠推了我一把,头直接撞到了桌子上,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哥哥已经不在了。
到了晚饭时间,哥哥还没回来。按理说他一定会赶在爸爸到家前回来。想必他一定是在游戏店里玩疯了。妈妈首先发现哥哥不在。
“哥哥呢,他怎么没下来吃饭。”
“他,他作业还没有做完,叫我给他端上去,在房间吃。”
“那怎么行,就算作业再多也要吃饭啊。”爸爸接话道,他对着楼上叫了几声哥哥的名字,无人回应。
我随便扒了几口饭。
“我吃完了,我上去叫哥哥下来。”
“今天怎么吃这么少?”
“放学的时候我太饿了,吃了一块面包。”
我跑上楼去,换了一件哥哥的衣服。又重新回到餐桌上,这一次,我的身份是哥哥。我们俩长的一模一样,就连父母也没有办法一眼分辨出谁是谁。我模仿哥哥的口气和爸妈聊天,逗他们开心。
他经常在吃饭的时候讲漫画书上看来的笑话。我曾偷偷翻过他的书,也想跟哥哥一样给爸妈制造欢乐。曾有一次,我在晚饭的时候说了一个笑话给爸妈听,他们笑的前俯后仰。哥哥也笑了,可他回到房间,脸就立马阴下来,随手便打了我一巴掌。耳边还残留着嗡嗡的响声,我的手已经手抓起桌上的奖杯向他砸了过去。奖杯正中他的额头。血像喷泉一样爆出。哥哥握着伤口,满脸的不可置信。
爸妈听到声响,冲到到房间里来。两个人手忙脚乱的帮哥哥包扎好伤口。我待在角落,一动动。耳边的嗡嗡声一直都没有停过。
我以为爸妈会重罚我。但最后,他们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因为哥哥跟他们解释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我没有想到哥哥会如此袒护我。那一刻,他成了我心里的英雄。
我一定不能让爸妈知道哥哥还没有回来,不能让他受罚。
可直到第二天,哥哥也没有回来。妈妈在我醒之前进到房间,发现哥哥的床是空的。我只能向他们坦白全部的事情。爸爸马上打电话到同学的家里,询问哥哥昨晚是否在他们那过夜。几个电话下来,答案都是没有。
爸妈急了,立马报了警。
那是我第一次和警察面对面的谈话,他们问了我各种问题。我告诉他们哥哥额头伤疤的来源;我告诉他们哥哥和同学约好去游戏机店……
很快,哥哥失踪的消息传遍整个小镇。甚至吸引了十几家电视台前来采访。爸爸辞了工作。妈妈老是躲在房间暗暗哭泣。我在学校的遭遇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前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存在,自从哥哥失踪了以后,老师和同学都主动接近我。哥哥的很多朋友也都来安慰我。他们对于哥哥的失踪,也表现出非常难过的状态。
我在学校里逐渐有了一些好朋友,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结果。哥哥在时,大家的注意力全放在他的身上。而我只能活在他耀眼光亮的阴影里。所有人对我的印象都是我有一个很棒的哥哥。他们从来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三个月后,警方声势浩大的搜查行动逐渐平息下来。镇上的人也不再有兴趣讨论这件事。
我逐渐适应了哥哥不在的日子。他的朋友全变成了我的朋友。我存放东西的柜子大了一倍。一人独享所有的玩具。可我仍在心里暗暗期待哥哥能够重新回归。
某天晚上,爸爸突然闯进房间,将哥哥的书本、衣服、玩具、照片全部翻出来,整理成三大箱,一箱接着一箱搬到楼下。我一直追问爸爸要把哥哥的东西拿去哪里。他一言不发,直接将我反锁在房内。
屋子里一片凌乱。我声嘶力竭的敲着门,没人回我。我跑到窗户边,看见爸妈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大坑。哥哥的东西全部堆在坑里。一张我和哥哥的合照落在最上面。爸爸往坑里倾倒了两桶汽油。不管我喊的有多大声,爸妈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爸爸打着火机,点燃哥哥的物品。
火苗一下子窜上天空,将整个夜空照亮。妈妈偎依在爸爸的怀里大哭,我的眼泪也不断的往下掉。大火整整烧了一个小时才彻底熄灭。它烧掉了哥哥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也一并烧掉了他回来的可能。
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间,我不断的向那些有心试探的人重复着这些话,这个故事。
“绝对不可能是哥哥?”
我用十分坚定的口气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他已经死了,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如意兄弟在说谎。两个月前,他们无意中发现了这份报纸,继而编造了这个谎言。至于动机,无非是想用这个谎话去掩盖一些他们不想让父母知道的事。林意古灵精怪,这个唬人的主意绝对出自他的脑袋。
三、一个男孩的失踪
第二天,我买了一些水果上了一趟林家。林如林意不在,开门的是林妈。
“昨天不好意思,没打一声招呼就跑了。今天特地来吃你家的菜。”
“好好好,欢迎,欢迎。”
吃饭只是幌子,我真正的目的是与如意兄弟对质。在我坐下没多久,他们便一前一后进到客厅里来。走在前面的是林意,他看见我,原本轻松的神情立马转为吃惊,结结巴巴的问到:“张叔叔,你怎么来了。”
林如跟在后头,一脸的不知所措。
“我找你们有事。”
林妈在厨房里做饭,她听不到我们的对话。
“什么事?”
“我想让你们带我去见那个叔叔。”
听到我这么说,两个男孩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他们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我由此确定他们在说谎。
林意看了林如一眼,两个人小声嘀咕了几句。最后林如对我说:“我们带你去见那个叔叔。”
林如的回答让我很是惊讶。我以为他们会就此坦白。
“但不是现在。”林意接着说道。
“为什么?”
“我们和叔叔约好了,三天后七点在大操场见面,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去。”
“我们带你去见那个叔叔,那你就要帮我们保守秘密。”
“好,一言为定。”
我在一种既紧张又害怕的心情中度过了漫长而短暂的三天。在这三天里,我设想过各种可能性。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长的和我一模一样又留着闪电伤疤的男人。假如真是如此,我要以何种反应去面对?
一方面,我非常清楚这种可能实现的几率几乎为零;另一方面,我还是不能安下心来,持续担心着那最不可能的可能变成现实!
幸运的是我所担心的情况没有发展为现实。可我也不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如意兄弟在撒谎。
当天下午六点多,我敲开了林家的大门。给我开门的是林意。
“林如呢?”我半天没有看见林如,忍不住问了一句。
林意回说:“他已经先去了。”
“不是约好了七点么?他怎么先去了?”
“我们担心突然带你去见那个叔叔,他会生气,所以林如先去和他说明一下情况。”
这个理由毫无破绽,我当然只能接受。
接着,我和林意两个人向大操场出发。我们走的特别慢。对于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这恐惧感拖累了我走路的速度。林意也没有催我的意思。一路上他都不怎么说话。满腹心事的我无暇顾及他的奇怪表现。
从林意家到大操场不过三公里的路程,我们走了快一个小时。等我们抵达,天已经黑了大半。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的亮起来。路上都是匆匆往家赶的行人。家有温馨的气氛,有美味的食物。而我却走向一个未知、危险的境地里。
我们离大操场越近,林意的神态举止就愈加反常。尽管他一句话都不吭,但他时不时东张西望的行为足以见他内心的不安。看到林意如此反常的反应,我反倒更加踏实。
他现在是在焦虑谎言被识破后怎么应对么?这个时候,我突然有点不明白林如为什么会先走一步。林意知道谎话注定会被揭穿,按他的个性,怎么会傻到独自来面对我的指责?难道说他安排林如去做了什么可以继续维持这个谎话的事情么?想到这,我又忍不住心疼起林如来。有这样一个精怪的哥哥,他一定不好过。
果不其然,面对我们的是一个空荡荡的操场。天已经彻底黑了,各种不知名的虫子躲在草丛里疯狂的叫着曲。我们没有看见林如,也没有看见他们口中那个有着闪电伤疤的叔叔。尽管这是我意料之中的情形,可直到它真实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才能彻底的安下心来。
“怎么回事,他们人呢?”我还是要做做样子,多问这么一句。
林意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他冲到操场中央,大声叫唤着林如的名字。
“林如,林如,叔叔,叔叔,你们在哪?”
看到林意这个样子,我有些小吃惊。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继续骗下去。我有点生气。
“林意,你不用演戏了!”
林意转身,正对着我:“张叔叔,我们没有骗你,那个叔叔是真的。”
林意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愤怒。那种愤怒你我可能都有经历过——被人质疑和误解时所产生的一种特殊的愤怒感。
林意继续大声的呼喊两人。可除了虫叫,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有那么一刻,我就要心软相信他。可下一秒,厌恶感又涌上心头。我更加认定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即使谎言已被戳穿,仍旧死不承认。
“所谓有着闪电伤疤的男人不过是你们看了我哥哥的报道编造出来的谎言吧!”
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将愤怒喷向一个十岁小孩。林意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我知道那是虚假的、想要博得同情而制造出来的道具而已。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孩已经彻底失去了我的信任。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撒谎,我没有骗人,我要去找林如,让他跟你说清楚。”
林意说完转身跑开,我没有拦他,任凭他越跑越远,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这场闹剧该有一个收尾了。
回去的路上,相比于来时,我整个人是一副悠悠然的样子。路过一家便利店,还童心未眠的买了一支雪糕。期间有两辆警车快速的从我身边驶过,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林如失踪了
林家四口只剩下了三口。林爸林妈神色慌张,警察一边询问情况,一边尽力安慰他们。林意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无助的站在大人中间。
我的出现引起了大家的主意。林妈首先冲过来,对我大喊道:
“张然,你见到林如了么?”
我摇了摇头,林妈又是一阵绝望的悲鸣。林爸跑过来安抚她,警察随即过来向我询问情况。林如的失踪我也是一头雾水,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原原本本的告诉给警方。
“那个人有可能是你的哥哥么?”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的是如果那个人是哥哥,他绝对不会去绑架一个十岁的小孩。”
警察边做笔记边点头。他对我的话将信将疑,不过林意证实了我所有的说法,警方也就没有再来烦我。我安慰了林爸林妈几句便自行回家去。警察不久后也散去。
林家的灯亮了一整夜,他们在等待林如回家。可我有种预感,林如或许再也回不来了,他真的有可能被哥哥带走。
四、一个男孩的死亡
我是第一个发现林如死亡的人。毕竟尸体就藏在我家,不是我也难。
林如失踪后的第二天,警方开始了大规模的搜查,他们挨家挨户的走访。那个有着闪电伤疤的男人成了搜查的重点。媒体闻风而动。兼具知名小说家和受害者邻居双重身份的我收到了七八家媒体的采访。起初,出版社和我皆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大量的媒体曝光为之后的小说畅销打了一针强心剂。
可没过几天,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一档八卦节目爆出了二十年前发生在我家的惨案。舆论风向开始转弯。记者们的注意力也从林如之死转向名小说家哥哥的失踪上。舆论愈演愈烈,人们也开始怀疑起我和林如的失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林如的尸体。
今早,要不是因为要取一个扳手,我也不会有兴趣到杂物间去。说是杂物间,不过是藏在楼梯底下的一个小隔间,我在它的前面摆了一张桌子,刚好把隔间的门把手挡在后面。除了我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隔间的存在。除了……我突然想到一个凶犯人选。是他么?我还不能确定。
目前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理林意的尸体。再过些日子,尸体腐臭的味道会越来越严重,我必须赶在这股臭味不可收拾之前,处理掉他。
首先,我要去确定凶手的身份。杀了人,就想甩手让我处理,他的算盘打的也太美了。
计算好时间,我走进一家咖啡店,点了一杯饮料,悠闲地消磨起时光来。坐在巨大的落地窗户面前,静静观察着窗外来来去去的行人。不久之后,凶手将会在我面前出现。
五点半左右,他出现了,一个人慢慢的走着,神情有些落寞。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地上,而不是直视前方。路人见到他这个样子,纷纷自动避让。我叫来服务员,向他指了指那个人,悄悄耳语几句。服务员便拿着一块草莓蛋糕和纸笔跑了出去。服务员追上他,先是和他说了一会话,然后递过纸笔。他在纸上写了几笔,而后高高兴兴的接过蛋糕。服务员回来后,将纸条递给了我。看着上面的文字,我非常确定凶手就是他。
我将纸张收进口袋里,跑出蛋糕店,追上他。
“林意。”
“张叔叔?”
他转过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林意,好巧啊!”
“张叔叔,你好!”
我半蹲下来,“叔叔请你喝饮料。”
五、一场交锋
“土豆,土豆!”我问。
林意有些吃惊,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蹦出土豆这个词。
“什么?”
他的回答和我心中的答案差了太远。
“叔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在装傻,我是低估他了。
“林如,别装了。你是杀人凶手。”
我的话一出口,他才有些惊慌的神色,一瞬间又恢复正常。
“你说什么?”
“我说你杀了林意,然后假扮成他。”
“你……”
“你知道土豆、土豆下一句接什么么?”
他没有回答。
“如果是林意,他会说我是牛肉。这是他和我定下的暗号,属于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
林如低下头去,沉默了几分钟,又笑出声来。
“就算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没有办法证明我是林如!”
我突然有点怀疑坐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在他幼小的身体里或许住着的是一个恶魔。
我取出口袋里写着“林如”两个字的纸条,在他的面前挥了挥。
“你下意识的写了自己真正的名字。再说。即使双胞胎长得再像,他们的笔迹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他脸上神采逐渐黯淡下去。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停了一会,继续说下去:“朋友的关心、父母的宠爱、好成绩好名声,林意身上闪光的一切,就是你杀他的动机。你想取代他,成为众人眼中的好孩子”
我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尖刀一样缓缓划开隐藏在林如内心深处的秘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他比谁都冷静。
我以为他会崩溃痛哭。也难怪,内心脆弱的人又怎么能做出杀人藏尸的行为?
“从我发现尸体开始。你记不记得有次你和林意玩捉鬼游戏。我给你支招,让你躲进杂物间里么?那一次,林意快把我家翻了都没有找到你。事后,你还和我约定不要告诉林意杂物间的存在。我遵守了承诺,我猜你也绝不会和他提起这件事!”
“原来是我自己傻。还以为叔叔家的杂物间是藏尸的最佳之所。”
林如说出这句话时,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杀掉林意?”我问。
“从我看到你的报纸开始。说来还真的要谢谢你,是你给了我灵感。”
他第一次看到报纸,脑子里便冒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何不让林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林如自己也吓了一大堆。原来自己内心深处已经这么讨厌林意了。不对,林如仔细想了想,其实最应该“消失”的是自己才对。
林如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他唆使林意去网吧打游戏。那两个月,他们所有空闲的时间都在网吧度过。在这期间,他们一直对父母谎称是去了我那里。
林如一直在等我上门拜访。只有这样,整个计划才能顺利实施。事情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我去了他们家,并从他们口中获知一个有着闪电伤疤男人的存在。他们对于这个男人的描述完全就是以我的哥哥为原型。我成了林如杀人计划最关键的一环。接下来只要杀掉林意,藏起他的尸体,伪装失踪的样子。
相比于怀疑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孩,大人们其实更愿意相信是一个不存在的男人犯下罪案。
事情发展的出奇顺利。警方把所有的侦查力量都集中那个有着闪电伤疤的男人身上。
林如华丽变身成林意,继承了他所拥有的美好友谊和父母的宠爱。除了我,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林意;所有人也都认为凭空消失的是那个总是沉默寡言、一直活在林意光芒之下的林如。
“叔叔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林如问倒我。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
见我不说话,林如继续说:“要不我给叔叔支支招?”
我很好奇林如接下来的话。
“叔叔帮我想想办法,看怎么才能妥当的处理好这件事?”
他的话让我觉得诧异,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觉得我会帮他。
“因为这个?”
林如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杂志。杂志上刊载了一张我的照片。下面的标题起的有够耸动:名小说家牵涉幼童失踪案。
“我只要和记者姐姐胡说几句,叔叔你的书……”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我的怒火已经腾腾而起,可碍于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十岁小孩,只能强压住情绪,忍住不悦。
思量很久,我想出了一个帮他脱罪的计划。
“怎么做?”
“向最爱你的人坦白你所犯下的可怕罪行……”
六、我的故事
我躲在二楼的窗帘背后,观察着林家的动静。过了一会,他们三个人急匆匆的离开家。而我趁着这个空档,悄悄将林意的尸体运回他们的房间。
接下来,一切都要看林如的演技了。
接近深夜,林家三口的身影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林爸林妈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沮丧。林如落寞的跟在后面。他在进门之前,转过头望了一眼躲在二楼的我。那是谢谢的眼神么?不对!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可怕的错误,这个错误将会埋葬我的余生。
警察很快就会前来逮捕我,而我的罪行则是谋杀了林意。
十五分钟后,警方撞开了我的家门,几个彪形大汉将我团团围住。银白色的手铐锁住双手,冰凉的触感从肌肤一直传到心里去。
其实二十年前,我就应该戴上它了。
警方押我出门时,门口已经集聚了一堆的人。他们对热闹事件的敏感程度超乎我的想象。
歇斯底里的林爸林妈一见到我,立马冲上来,作势要痛揍我一顿。警方赶忙拉开他们。林如躲在人群之中 ,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
我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可以归结为自大狂妄四个字——自以为能把二十年前的好戏再重演一遍;自以为林如会完全照着我的话去做。
难怪,对于他来说那样做风险太大了。
之所以会想出这招,一是因为林爸林妈爱林意远超林如,他们绝对会为了林意而亲手埋葬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二是因为这一招,我曾亲手实施过。
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隐瞒自己在二十年前所犯下的可怕罪行。当我还是一个十岁的幼童,便背负着起一个巨大的谎言。每当有人问起哥哥失踪的事,我能立马脱口而出整个故事。无论重复多少遍,无论面对谁,我的说辞都能做到分毫不差。我用一个虚构的故事欺骗了所有人,日久天长,甚至连我自己都将一半杜撰、一半真实的故事当做是真实记忆。
谎话说了一千遍,不只是听的人将它当做了事实,说的人其实早就深信不疑。
首先我要声明的是,我不是双胞胎中的弟弟,我的真实身份是“失踪多年”的哥哥。
自我懂事起,我对弟弟就有一种难以排解的厌恶感。我恨他的无能,恨他与我一个模样,恨他总是模仿我,恨他刻意接近我的朋友……那副自以为靠几个笑话就能替代我的嘴脸,现在想起来还是非常可恶。尽管如此,我从没想要过杀死他,直到我和他互换身份之后,这个邪恶的念头才从虚无的空间里冒了出来。
那是我人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跟他强调过很多次不要偷看我的漫画书,不要再模仿我的口气和神态取悦爸妈。他不听。当时,我只想给他一个教训,顺手抓起桌上的奖杯便向他砸去。鲜血从他的额头上喷涌而出时,我才惊觉事情的严重。
在父母眼里,我是一个乖巧懂事、疼爱弟弟的好孩子。如果他们知道我砸伤弟弟,那我的形象不就彻底毁了?
于是我向他提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我让出哥哥的身份给他。他必须和爸妈说额头的伤是自己造成的。
弟弟答应了。我们的演技很棒,爸妈没有起疑心。我自然而然由“哥哥”的身份转换成了“弟弟”,他也一举跃到向往已久的“哥哥”的宝座上。
这不过是暂时的,等他伤好了,我再把身份要回来。
额头上缠着白色绷带的弟弟接管了我的身份、人际关系、荣耀和名声。与我关系要好的同学在下课的第一时间冲向了他,他们围绕在他的身边,嘘寒问暖;他们一起分享一瓶可乐,互相调侃取乐,而我只能眼巴巴的在远处观望,扮演我一个可怜、孤单的“弟弟”角色。
回到家中,我亦能明显的感觉到爸妈对受伤的“哥哥”的偏爱。两个人同时到家,妈妈第一时间会迎上来,主动接过“哥哥”手中的书包;饭桌上,妈妈总是询问“哥哥”的感受;爸妈时不时夹菜到“哥哥”的碗里,一脸慈爱的对他说多吃点。而我呢?多夹一块肉都会被提醒要留一点给“哥哥”。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假好心的对爸妈说没关系。
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我最初的计划。
“哥哥”以自己的喜好做出各种各样的改变,一点点重塑着“我”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他计划抹消“我”在爸妈和朋友当中的固有印象,建立一个属于他的、全新的哥哥形象。
原本在房间里,我们的身份会暂时回复原位。可到了后来,他越来越习惯于以“哥哥”自居,随意使用我的玩具、书籍,肆无忌惮的翻动我的柜子。我曾警告过他不要这么做,你猜他怎么回我。他很是轻蔑的甩给我一句:现在我才是哥哥,你得听我的。
我真是气急了,却无处发火。所有人知道“哥哥”受伤了,那个白色绷带成了“哥哥”这个身份最有力的佐证。等他拆下绑带,我看他还怎么嘚瑟。
我错了。即使失去了绷带,他依然还是“哥哥”。因为奖杯在他额头上砸出了一个闪电形状的伤疤。他向爸爸哭诉额头上长着一只丑陋的虫子。
“那其实是一道闪电,据说只有非常幸运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标志。”
这是爸爸的原话。于是他转哭为笑,笑的特别灿烂。只有我知道那笑是对我的无情嘲讽,有了那伤疤,我就再也夺不回“哥哥”的身份。
铁锤是从杂物间拿的。上次爸爸用它给我们兄弟俩做了两张一模一样的椅子。我气急了,将他推倒在地,冲上去就是一锤。他的鼻子歪了下去,喷泉般爆出血来,溅了我一脸。第二锤砸在他的嘴巴上,一颗牙齿被我砸碎。
我把他拖到楼梯口,将他以脑袋朝下的姿势推了下去。喉咙随即爆出一声预备已久的尖叫。父母闻声而动。
我向他们坦白了全部事情,但隐藏了我杀害弟弟的部分,并将其叙述成一场意外。
弟弟被爸妈抱了出去,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是死了没有?
第二天,他们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便是教我编造出一个可以解释一切的故事。我将故事反复背诵,向每一个有心打探的人重复。渐渐,我竟也开始相信这个凭空杜撰的故事。
它悄然混进记忆里,伪装成我的真实经历——当你长年累月的扮演一个人,你就会成为他。
七、林如回来了
即使杀害林意的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我们家的生活还是没能回到从前。
爸爸开始上班,只是每天深夜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妈妈什么也不说,默默的帮爸爸收拾好,扶他到床上去。一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一个坐在床边,暗自流泪。看到他们难受,我的心也跟着一起发痛。
都怪那个张叔叔,残忍的杀害了爸妈最心爱的儿子林意。不,其实我应该谢谢他。谢谢他替我背下所有罪责。
尽管最后的处理方式跟他预想的有些不一样,但对于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成功诬陷张叔叔是杀害林意的凶手。而我的损失不过是放弃了林意的身份,重新做回自己。虽然有点不舍,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一开始,我就已经打算要诬陷他杀害“林如”。没想到他提前发现了尸体。幸好媒体的报道令他有了软肋,不然他也不会提出那样的方法。
张叔叔提出的解决方法是这样的。他让我继续伪装成“林意”,同时向父母坦白自己导致“林如”意外死亡。基于父母更爱存活于世的“林意”而非死去的“林如”,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帮我处理掉“林如”的尸体。
按照张叔叔的说法,好像全天下的父母都会帮助子女去掩盖他杀害另一个子女的罪行一样。不过稍微动下脑子想想,便会不自觉的认同他的看法——我是父母仅存的、也是他们最心爱的孩子,他们必会不惜任何代价保护我。
张叔叔让我找个借口引父母外出。这样,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林意的尸体运回我的房间。之后,我再声泪俱下的向父母坦白一切。剩下的索性全部交给一时半会还不能从震惊和伤痛中恢复过来的父母。
但这个计划有一个很大的缺陷。按照张叔叔的做法,我在父母眼里就变成了一个杀害自己亲兄弟的凶手。无论我在自白的时候有多么成功的将其描述成一场意外,但我仍旧是间接造成了“林如”的死亡。即使我是他们唯一也是最爱的的孩子,他们多少还是会对我产生一点厌恶的情绪吧。
“不行,我不能冒这样的风险!”我对自己说。
我之所以杀害林意,然后伪装成他,无非是想独占父母的全部宠爱。这残害兄弟的罪行会彻底毁掉我的初衷。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委屈张叔叔了。
回到家中,我立马向他们坦诚我就是林如,而林意早就被张叔叔给杀了……之后的事非常顺利,全部照我的计划进行——在我们外出找 “林如”的这段时间,张叔叔偷偷将尸体运回了我的房间,而爸爸在离家之前,藏了一台开着摄像功能的手机在房间里。
警方逮捕了张叔叔。看着他戴着银色手铐从房子里走出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爸妈在一篇声嘶力竭的哭喊,他们试图冲破警方的围挡,上去殴打张叔叔。那愤恨的眼神像极了一把锋利的剑,隔着空气扎进张叔叔的身体里。
在那么一瞬间,我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要更为强烈的感受到爸妈对于林意的爱,或许在他们心里,他们更希望死去的是我吧。
可那有怎么样呢?现在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所有的爱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