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现在我已经是一个囚徒了,一个被定性为杀人犯的囚徒。我在黑暗的牢房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不,我早已死亡,关在监狱里的只是我的灵魂。难道不是嘛,当生活在幻觉与现实之间不能自拔时,人又怎么去区别生与死呢!所以,我宁愿相信那次怪异的旅行是我做的一个“梦”……对,就算一个梦吧!不过梦中的细节依然清晰而逼真的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是这一个无神论者,更不相信世上有鬼魂。
可是,那次的经历却使我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深渊。说起来那是几年前一件事了。现在回想起来,那种近似绝望的恐惧依然萦绕在我的心头。但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那是真的,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可又怎能不去相信它?当冰凉的铁窗触摸着我干枯的面颊之时,我的生命早已丧失在那次怪异的旅途之中。
1
说起来,那一年我真是走了”背”字运——我和老婆协议离婚了。那年我35岁,正处在人生的壮年,工作事业也正处在稳定上升的时期,哪想到这支婚姻中的”毒箭”突然射中了我。然后我的生活就开始乱套了。先是精神上的恍惚,随后就是工作上的失利,再加上整夜的失眠,我的性情变得暴躁起来;在公司多次跟同事吵架,与老板顶嘴,甚至连个工作报告也写不出来了。
而且我迟到早退,完全不把工作当回事了。开始,老板还因我家庭的变故对我做了让步,以后看我越来越颓废,不可救药了,就把我辞退了。其实,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回到家后,我关起门来,天天把自己灌醉,也谢绝了同事好友的关心。我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囚徒似的生活,终于从极度的哀伤中走了出来,也接受了前妻抓住青春的尾巴攀了高枝这个事实。我知道从现在开始将要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在找一份工作之前,我决定出去旅游,放松一下自己。
正好清明节快到了,正是旅游的好时候。我也背上了背包坐上了南下的列车。说起来,我从小听爷爷讲了很多鬼故事,但是从不相信世上有鬼。魔有心生!只要心里坦荡了,什么鬼怪魍魉也不能近你的身。可是那次出行,我明显的就觉得不对劲。我的车票是晚上十二点的。
我家离火车站并不远,我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向火车站悠闲地走去。因为时间很充裕,我就一边溜达着,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没想到十一点的夜竟是那样的空荡。大街上不见一个车辆和行人,路边的门头房都打烊了。风挺大,一阵接着一阵呜呜的吹着,像一个女人幽怨的哭声。月亮似隐似显,如一只朦胧的怪眼窥视着这个城市。可想而知,城市的夜此时是黑色的。
突然,一阵强风吹来,我感到浑身瑟缩了一下,抱紧了身子。随后,我看到一张巨大的巴掌向我脸上压来。同时,一个惊恐的叫声刺破了黑夜。我下意识向脸上摸去,原来是一个塑料袋结结实实的贴在了我的脸上。此时,我才明白那个从天而降的大手就是这只被风吹起的塑料袋。可是,刚才那声惊恐的尖叫……?我想,只有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了。
夜依旧是空空荡荡,街显得更加悠长。我的眼睛因恐惧而变得更加明亮。我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这样的寂静的街头让我有种不祥的预兆。正走着,一个孩童的哭声钻进了我的耳朵。
在寂静的夜里,这个声音是如此的清晰而逼真。我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不由地停下脚步,警惕着扫视着身边。身边什么也没有,只有我那由微薄的月光反射出的惨淡的影子,像一只幽灵一样跟着我。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大声骂了一句:”他妈的……”
然后高声唱着向前大步直奔。我想赶紧走进车站候车室,那里人多,即便真的有鬼,每人分担一点恐惧,也就无所谓了。
听说鬼魂是不能直接伤害人类的,它只会吓唬那些心里有鬼的人。为了给自己壮胆,我从路边捡起半截砖头,故作阴冷地笑道:”我日你鬼的八代祖宗,有种你显身出来,看我不拍死你!嘿嘿嘿嘿……”我狂妄的笑着,狰狞的面孔在向无边的空寂挑战。
我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突然脚下一拌,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原来我只顾低头急走,迈到了路沿石上。我不由的笑道,“你就这胆子,还一个人出去旅游?”
这时,前方传来一串自行车的铃声,几个下夜班的工人说笑着从身边一闪而过。我终于听到人世间的声音,心里的紧张感一扫而光。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心说还是先扔掉手里的砖头吧!可是这才发现我的手里并没有什么砖头。我使劲拍了拍脑袋,心说:“可能是幻觉吧,最近一直睡眠不好!等旅游回来可要好好补补觉……”
这样胡思乱想着,拐过一个弯,路边有了路灯。暗红的灯光从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的树叶间洒落下来,在路面上印上了一个圆圆的光晕。这路灯在巨大的树冠的衬托下显得是那样的微弱,就像一只困乏的疲惫的眼睛,又像一只阑珊的灯光在风中摇曳着,将息未息。
这条大街上依旧是那样空空荡荡,连辆出租车也不见踪影。我正快步走着,突然,一堆火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它就在前方十几米处的树下。我不由地惊觉起来,放慢脚步,眼睛盯着那团火。火在风中摇曳着,时大时小,周围不见一个人。我终于接近那团火了,此时,我才看到树后还跪着一个人。
这个人披着黑色的斗篷,长长的背影一动不动,就像泥塑雕像一般。突然,起风了,那团火噗地熄灭。这时那个背影明显的动了动,一只长长的手臂伸向那堆燃烧过灰烬。燃过的火堆顿时火影乱窜,又在风中晃动起来,时明时灭,就如一个处在将死之际的老人。我头发一阵发麻,加快步子走了过去。不过,我还是不断地回过头,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
在前边一个十字路口,我看到几处灰烬,旁边有散落的香蕉皮花生壳什么的。空气里弥漫着烧过的黄纸和酒精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人窒息。这时我恍然醒悟:原来今天是清明节,晚上人们都在路边烧纸祭奠亡灵。我不由想到刚才那个跪着的背影,只好苦笑了一下。但我没有因此轻松多少,我开始怀疑自己在这个鬼节的深夜出行是不是有点不明智?如果世间真的有鬼,我相信这个夜晚城市里定是游荡着千千万万的魂灵,它们在与亲人相聚。
在这个深夜,依然在街头游荡的魂魄,我想一定是那些没有亲人为他们烧纸的孤魂野鬼了。我不会遇到这些不好的东西吧?这么想着,脚下加快。寂静的城市里,我只听到自己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踩踏着自己敏感的神经。一切都在沉睡着。
2
火车站广场在阑珊的路灯下显得更加空旷,车站门口有几个人在拉着行李箱走来走去。他们的表情漠然着,没有一点候车的焦灼和期待,好像只为营造车站的气氛而设置的道具。的确,选择在这个鬼节深夜出门的人很少,而我却是其中的一个。在来时路上,我曾闪过回去的想法,但是到了车站,我就坚定了这次旅行的信念。既来之则安之嘛。
我走进候车大厅。大厅里几乎看不到人。大概有那么十几个吧,散落在座位上。似乎都如我一样,是一些孤独的旅客。尽管我走得很轻,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我每经过一个旅客,就会接触到一双冷冰冰的目光对我匆匆一扫,然后重回到漠然的状态中去。好似我是个不速之客,突然惊吓了他们(她们)一样。跟我一班车的旅客一个也没有,我随便坐下来,看了看表,离开车时间还有二十几分钟。
我站起来往大厅里一个饮料店走去。我拿了两瓶饮料和一本杂志,大声喊着“老板结账!”一连喊了三声,一个中年女人的脑袋从柜台后面慢慢的升出来。女人一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手里的饮料和杂志:“正好三十块,妹子!”
“什么妹子,你看好了我是男人好不好!呵呵,我看你真是睡迷糊了……”
我用嘲讽的语气说。女人好似没有听到我的话,又说,“你们这是去旅游啊?”我懒得理她,结了账,向候车位走去。
走了一段,觉得女人的话怪怪的,不由回过头。我看到那个女人正在盯着我,目光已变得冷冷的,嘴微微张着,我分明看到了女人口里那一排血红的牙齿。我打了一冷战,挤了挤眼睛再看,柜台后却是空的。我在座位上坐下来,打开杂志才要看,从大厅上方传来一个声音:“清明夜里千万不要出门……”
如叹息般的声音好似从另一个空间传来。
我合上杂志扭头四周张望着,只见空寂的大厅和一排排整齐的座椅。声音再次飘了过来,如风一样在大厅四周缭绕着:“清明夜里千万不要出门……”此时,我感到头一阵绞痛,两手抱住脑袋在座位上痉挛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火车的长鸣自月台传来,我脑袋的疼痛戛然而止。检票口没有人检票,我等了一会儿就快步通过检票口。好似这趟列车是专门为我而来。
3
一列旧式绿皮火车有点不耐烦的趴在昏暗的夜色里,如一条诡异的长蛇,急于要把人吞噬似的。我刚走到月台,就隐约看到前方车厢进口上有个人在向我挥舞着双手。
“难道遇到了熟人?”我赶紧跑过去,看了看车厢号,正是十四号车厢。而且门口空空的,并没有人向挥手。我迟疑着走进了这个似乎是专门为特设的车厢。
上车后,车厢竟然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我忧虑着随便坐在一个临窗的座位上,突然又想起在候车厅里那个幽灵似的声音:清明节的夜里千万不要出门……
怪不得车厢里没人,可能是清明节缘故吧?我这么想着,感到眼皮又涩又涨,应该闭上眼好好睡一觉了!可意识却让我倍加清醒。
车开始慢慢启动了,咣当咣当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我的神经上。我不由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走着。里面太静了,静地让人不安,静地可怕。车在加快,再加快……窗外是无边的黑夜……
我走到车厢里的尽头,走进了另一节车厢。奇怪,车厢里竟也是空无一人。我倒回头来走到另一头,又看了看下一节车厢,车厢里还是空的。这样我知道了,十五号、十三号、十四号车厢都是空的,除了我自己以外,难道真是清明的夜里没有人出门吗?
正想着,一个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惊觉的转过身,车厢里没有人,声音是从另一节车厢传来的,而且正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我下意识坐下来,把自己埋在座位后面,耳朵却异常敏锐。脚步声有远而近,异常清晰起来,我知道已经走进了我乘坐的这节车厢。
"哒,哒,哒……”是清脆高跟鞋的声音,它每响一下就如在我的神经上重重踩下。我不敢抬头,身子开始微微颤动起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十步、九步、八步……脚步在的我面前停止,我感到一股阴冷之气向我袭来。
这时,一个女性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先生,要不要饮料和吃的?”
我故作镇定,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舒展了一下胳膊,坐正了身子。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漂亮年轻的服务人员。
她一手握着餐车的推手,另一只手垂着,正笑盈盈地看着我。我连忙笑着说:“谢谢,谢谢,还真是有点饿了,有什么好吃的啊?”
我看着姑娘漂亮的笑脸,所有的恐惧一扫而光。姑娘微笑着把一个饮料和一个饼卷放在我手里。我接过来,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姑娘。
她实在长得太标志了,不由地让我有了非分的想法,而且车厢里也没有旁人,不觉得话就轻浮起来:“美女,坐下来说说话好吗?”
“好啊!”姑娘爽快地答道,然后就大大方方的挨着我坐下来。我一把攥住了她白嫩修长的手。
“你长得真漂亮……”我轻佻的声音让我感到厌恶,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我轻轻搂住了女子的腰,女子顺势倒在我的怀里。
此时我突然血液沸腾,像饿狼一样扑倒女子身上,又吻又摸。一阵激情过后,我们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重新坐好,我们的手还相互握着。可是我觉得女子的手开始慢慢的变硬变凉,一股阴冷的潮气自手臂传来。我兀自打了一个哆嗦,松开了女子的手。
她这才站起来,微笑着向我微微颔首道:“夜深了,再加点衣服呀!”说完女子站起来扶住了餐车,扭头再次冲我笑了笑说:“我去下一个车厢,还很多人等着买饭呢!”说完她双腿僵硬地向下一个车厢走去。我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显然不像刚才那个温柔女子了,她走路呆板的姿势,她僵直的背,还有她殷红色的列车员制服……看上去有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在她消失到另一节车厢时,我恍然意识到:十五号车厢是最后一节车厢,我刚才去看了,里面根本一个人也没有啊……”
我屏住气息,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在连接十五号车厢与十四号车厢的过道里,我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那个年轻姑娘的侧影。她正弯着腰从餐车里拿起一瓶瓶饮料和卷饼向一个空荡荡的座位上送……
我使劲擦着眼睛,把眼睛瞪着生疼,车箱里除了这个漂亮女子外,根本没有一个人。
外边的风一阵阵涌进来,乳白色的窗帘在窗口鼓荡着,展开,又收缩,如一个伶人的水锈在风中舞动着。那个女子推起餐车走了几步,再停下来,弯腰从餐车里取着东西,这时我看到女人手里捏着一张硕大的钞票向兜里塞。她似乎是在故意向我展示一样,那张钞票在她口袋旁停了一会儿。原来那是一张冥钞。我只感到眼前一黑,两腿一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我还是坐在先前的位子上。车厢里依旧空无一人。我怀疑刚才是做了一个梦。我微闭着眼睛,用两个拇指使劲在太阳穴上揉着,我感到太累了。揉了一会儿,似乎精神好些了。
我从小桌上拿起饮料拧开盖喝了一口。
“什么味道?”我皱起眉头喊出声来。饮料是又咸又稠,还带着一种腐尸的腥臭气味。我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变质饮料。现在食品卫生早已让人担忧。我手里拿起饮料端详着,寻找日期,可是白色的瓶子上光光的,一个字码也没有。我慢慢的倾倒瓶口,只见流出一种深红色粘稠的液体。我用手指在桌上抹了一下,手指就成了酱红色。就像死人的血一样。
“他妈的什么鬼东西!”我骂了一句。此时就看到了在桌子角落的那个卷饼。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我记起来了,原来这个饮料和卷饼就是刚才那个女子卖给我的。这样看来,刚才并不是一个梦,难道那个女子是个……鬼……?
我拿起这个卷饼来看。饼是一张普通的面饼,圈的粗粗的,两头露出嫩绿的生菜叶,挺诱人食欲的。可是这次我不敢冒然下口了。我在桌上慢慢的摊开这张面饼,用手轻轻的剥开卷着的生菜叶,只见叶子下面抹了一层厚厚的酱。这张饼看上去没什么问题,我决定把它吃下去。可是就在我重新卷起这张饼时,突然从生菜叶里掉出一个类似黄瓜把的东西来,不过这跟“黄瓜把”是红色的,就想在血里泡过一样。我掐了半截生菜梗拨弄了一下,把这个东西翻了个个……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的长长的指甲……
我惊呆了,直愣愣的瞪着这半截沾满鲜血的女人的指头,不知所措。此时,车厢深处又传来一个高跟鞋的脚步声。我紧紧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我知道刚才那个女子又来了。此时我可以断定那个漂亮的女子就是一个女鬼,那个瓶子里的装的不是什么饮料,根本就是尸血。
高跟鞋的声音清晰的在向我逼近。我慌忙抓起背包,疯一样向前一节车厢车厢跑去。十四号车厢号是空的。下一个车厢十三号,也是空的。我在车厢里奔跑着,两边的窗帘轮番扑向我,像女鬼的那宽展无边的衣袖,从我脸颊上冰冷的滑过,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声嘶力竭的喊着:“列车员,列车员……车里有人嘛……”
那是我自己声音。我不让自己停下来,我一个车厢接一个车厢的跑下去。十二号、十一号、九号、八号……”当我跑到一号车厢时,我不由地停下来。前方依然是数不清的车厢连接着,一直向前延伸开去……
这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列车!我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我扶着冰凉的车体瘫软在地上。现在我终于相信自己踏上的正是一辆幽灵列车。
脚步声又追上来了,而且步子越来越快,像是在奔跑起来。急促的高跟鞋与铁板撞击出巨大的声音,似乎要把我的神经踏碎。我鼓了鼓劲,又站起来向前跑去,只要前方有路我就要一直跑下去。车厢的数字在变,由一号变为负一号、负二号、负三号……
我顾不上再看门上的车厢号,我要做的就是摆脱掉后面的脚步声。可是无论我跑多远多快,后面的脚步声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终于,我跑到了列车的尽头——我看到了驾驶室的门。
“救命啊……”我大声喊了一嗓子,却没有发出声音。原来我一路狂喊,嗓子已经哑了。我一只手刚摸到驾驶室的铁门,人已站立不住,就势滑了下来。
我背靠着门,眼一抬,就看到了恐怖的一幕:在我前方十几米的处,一个女子正推着餐车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她果然就是刚才那个女子。她又走近了几步,我才看到她的嘴角正流着血,血不断地流下来,染红了胸前的制服。她那只握着餐车把的手分明少了半截手指,手指断处血不断地涌出来。我看着这恐怖的一幕,窒息的几乎要死过去。我试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腿好像不是我的了。
我从背后伸出手使劲抠着门缝。这时,女子伸出血淋淋的手拿起一瓶饮料和一个卷饼,绕过餐车向我走来:“吃点东西吧……”
如叹息一般的声音带着一股阴森的冷气向我逼来。此时我恍然大悟,原来我刚才喝的饮料就是她的血,而那半截女人的手指就是她断掉那半截。我眼前一黑,就要昏厥过去。
意识提醒我要坚持住,我知道鬼只会吓唬阳气弱的人,我这一段时间一直睡不好,精神恍惚,才被鬼魂缠身。只要找到司机,我想我们两个人的阳气加在一起定能让这个女鬼乖乖溜掉。想到这里,我的手更加用力去抠门缝,终于我能把几个指头放进去了,这时女鬼已离我只有几步之遥,她的嘴微微张着,黑红的血一鼓一鼓地从嘴里涌出来……
我用尽平生力气,猛地把门一带,屁股就地一转,身子就向扑进了驾驶室。厚厚的铁门在我身后无声的闭上。驾驶室空无一人。
“司机哪去了?怎么会没有司机……?”
我艰难的站起来,盯着那张空的座椅,大脑里一片空地。停顿了几秒钟,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透过驾驶室前方的玻璃,我看到两道铁轨在暗夜里反射出两道惨白的光,一直延伸进黑暗中去。
路边有模糊的不规则的物体在向后飞驰而去;几个仪表上的数字在不停的跳动着……这一切都说明了,列车正在向前行进着……却没有司机操纵,它是自己在跑。
我疯了似的用双手拍打着前窗的玻璃,冲着前方那两道惨白的铁轨狂喊着……
我知道怎么喊也没有用,因为我乘上的是一辆幽灵列车。这时,驾驶室的门被敲响了。我下意识回过头,正看到一只血淋淋的手正在把门打开……
4
我在一阵噪杂声中醒来时,列车停了下来。我看到不少乘客正在下车,我也赶紧抓起背包随着人流下了车。很庆幸,刚才是一个噩梦!
天已熹微,月台清冷,我裹紧了风衣,忍不住回头向这个车厢望去。我看到了空荡荡的车厢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她正笑吟吟的看着我。我打一个激灵,意识告诉这就是车上那个卖饭的女子,不,是那个女鬼。
列车缓缓启动了,我的目光追随着列车——车厢一节一节地在从我眼前移动过去,我看到通明亮堂的车厢里的座位全是空的,整个列车上没有一个乘客。
我来到了南京。太阳出来了,城市在一片明媚的光亮中显得生气勃勃,厚重而稳健。大街上流淌着车的河流,挺拔大气的高楼林立纵横,身边的行人匆匆而过。这是一个走着厚重历史的现代化都市。
我也早已厌倦了城市的快节奏生活,只想找个一清静的地方随便走走,以缓解一路上紧张的心情。正在路上走着,远远的,我看着一片绿色的湖泊。我直奔那片湖走去。嗨,好大一片湖!
没想到在繁华的大都市里竟有这么一个清凉的之处,这对于一个城市来说,真是一大幸事了。我沿着湖堤慢慢地走。走了很久,我又顺着一条清洁的水泥甬道进了湖区。走到一个树立的大石头前,我停下脚步,只见高大的石头上写着“玄武湖”几个红漆大字。
石头边是一片碧绿的荷叶,荷叶间有零星的荷花点缀其间。微风轻抚,荷叶夹带着鲜艳的荷花在微微的晃动着脑袋,彼此相应,连成一片,让人赏心悦目。我心情顿时大好,从背包拿出相机,对着眼前的美景咔嚓咔嚓拍了几张。拍完照,我提着相机沿着湖堤信步漫游,看到认为好的风景就举起相机拍一张。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感到腿有点酸,正好岸边一颗粗壮的垂柳下有一个石凳,我就坐下来休息。
这是一条围绕着的湖堤的幽静小道,对面是一片浓密的树林。我摆弄着相机,翻看里面的照片。这时,小径的前方走来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子。女子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小包,正向这边走来。女孩走到我身边时,停下来向我这边看了一眼,我随口说:“能帮我拍个照吗?”女孩爽快的答应了。我站在柳树下摆好了姿势,浩淼的湖面作背景。
拍了照片,我说:“一块走走吧?”女孩点点头,我们就一起沿着湖边走。女孩告诉我她就是本地人。因为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转眼就会各奔东西,所以,说话更是没有隐蔽和搪塞。我坦然的告诉女孩我的生活现状及此次出行的目的。女孩也告诉我一些她的时事情。女子说她刚结婚不到半年,可是她老公却出轨爱上了另一个女孩。她正为这件事烦恼。
最近几天,女子终于忍不住跟老公提起了这件事。女子的老公承认了,但他不认错,也不悔改,说对那个女孩只是玩玩而已。
“那你打算呢?”我问道。
“离婚。”女子斩钉截铁地说。
“对,离他妈的……”我愤恨的说。女子吃惊地看着我,“是不是你也恨这样的人?”“我前妻也是这样的人,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土财主跑了……我痛恨薄情寡义的女人……我愤恨的说道,“有时喝了酒我真想杀了她,这样的女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女子小心翼翼地说,“好了,咱不谈这些事了!影响心情……”说着女子轻盈地跳到桥边,扶着栏杆说:“帮我拍个照好吗?”
“愿意效劳了!”我认真的给女子拍了几张。女子跑过来看。一边看一边喊:“水平很好啊!”
“是你长的漂亮嘛!”我说。
“可以来个合影吗?也算认识一场,以后留着纪念……”
我看着刘晓丽问道。
“可以啊!”她爽快说
我把相机调到自拍模式,正好人行道有个绿色垃圾桶,便借用它做道具,为我们拍了一张合影。
拍的还不错,背后的荷花池很漂亮,刘晓丽笑得很灿烂,倒是我有点不满于现状的神情浮在脸上。
“我要好好保存着!”我举着相机说。
说话间,我们互相留了姓名、手机号和qq。她的名字叫刘晓丽。她长得确实漂亮,一袭白裙,亭亭玉立,皮肤白皙娇嫩,清澈的丹凤眼流露出风流。我相信碰到懂得爱她的男人,这一定是个天生尤物。可是,为何这样好的女人会遇到那样没文化的兽性男人呢?我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子,不觉得心旌荡漾,喜欢上了这个如湖水一般清澈的女子。
我轻轻地去拉女子的手,她并没有反抗,而是顺从把手放进我的手心里。那只滑腻的小手是那样的柔软,似乎已经融化在我的掌心。我的心也就在那一刻被她融化掉了。四面湖水环绕着一片绿树丛林,我俩拉着手走顺着一条小径走进了树林。
树林里青草铺地,踏上去悄然无声,像走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越向里走,树变得高大密集起来,地面上的草也更加茂盛,略显出荒凉的意思来。
静谧之中,有细碎的鸟鸣从树梢隐约传来。女子的身子向我身上靠了靠,温柔地说,“哥,我有点怕!”我停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这密林深处不时传来几丝阴森之气。我安慰女子说:“没啥怕的,大白天的。这是因为林深阳光照不进来,有点凉气而已。”
女子听了嫣然一笑,放下心来。正好前边荒草里有一个长条的石椅,我说:“去那里坐坐。”女子会意,我们走过去,在石椅上坐下来。刚坐下来,我们就抱在一起,相互亲吻起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俩站起来,拉着手向树林外面走去。疑惑是,我们越往外走,脚下的荒草越深,阳光已经完全被阻隔在外面。女子紧紧地贴在我身上:“好像没有出路了?”
她的声音里明显的带着惊慌和不安。我安慰她说:“可能我们转向了!”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指南针,确定了南北方向,用手想一指,“顺着这个方向往前走不拐弯,一会就能出去。我就不相信就这么个巴掌大的林子还就走不出去了!”我拉着女子的手向前大步走去。每走一段路,我就低头看看手机上指南针。
其实我心里也有点恐惧起来,因为我又想起了那班幽灵列车,是梦还是现实,我也分不清了。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它。可是树林里阴森的气氛似乎越来厚重,我的脊背上出了一层汗,被凉风一吹,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们又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依然没有看到树林的边缘。按时间来推算,有这么三片树林也走出去了。可我们一直顺着指南针上的方向走的啊!我们不约而同的停下来,我扭头向女子的脸上看去,不由地大叫一声:“啊,你的脸……”
原来刘晓丽的脸此时已变得面无血色,苍白的如纸;而且目光变得是那样的漠然,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一样。我摇了摇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她好像没又听到我的话一样,摆脱了我的手向前走去。我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刘晓丽此时的举动与以前判若两人,让我深感费。
没到小腿的荒草不住地绊着脚,我走的很累。抬头再看刘晓丽,她的身子却是那样的轻灵,直直身子像在草里飘一样,一会功夫已将我拉在后面。我喊道:“刘晓丽等等我……”
她停下来,等我跟上去。我说:“你成飞毛腿了,怎么走这么快啊?”她面无表情地说:“哥,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呢!就觉得身子没了分量一样,风也能吹得动……”
“别吓我了,你又不是鬼魂!”我打断她的话,又举着手机看方向。
“走,继续往前走。”我一把拉住刘晓燕的手,“怎么你的手这么凉!”
我吃惊地说。
。“是嘛,我怎么感觉不出来!”刘晓丽淡淡地说。
“难道你感觉不到我的手热吗?”
“感觉不到呢!”
“胡说!”我一拽她,继续向前走。正走着,前面树林里出现了一个破败的小屋。我说,“先去前面休息一下再走吧!”。
到了小屋前才知道这是个小庙。庙门上牌匾早已被风雨侵蚀的面目全非,两边门廊上的对联也是缺笔少划,不能辨认了。小庙的门漆斑驳陆离,镂空窗格里散发着一种潮湿腐朽的气息。我拉着刘晓丽在庙前的水泥台子上坐下来,通过前方的树林能看到几丝洒落在丛林枝蔓上的阳光了。我兴奋的大叫起来:“你看,阳光!再走不远一定可以走出这片树林了……”
刘晓丽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脸色还是那样苍白,情绪很低落的样子。我想,她一定是又想到与丈夫之间的纠结了。我不由得问道:“你真的想跟他离婚吗?”
“我已经跟他摊牌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十伤感。
“那他什么态度?”
“他说只要我敢离婚,他就杀了我……”
刘晓丽低下头去,轻声地啜泣起来。
“妈的,这也算一个男人……!”我不知哪里的气愤,猛地站起来,像只困兽在庙前来回走着。胸中的气还是不能消散,我朝着半掩的庙门砰的一脚踢开。刘晓丽扭头看着我:“咋了,真生气了!他是说气话,还真敢杀了我!借他几个胆子!”
庙门大开,好奇心促使我信步走了进去。
屋里很黑,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里面才渐渐有了影像。我干脆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在屋里四处照着。
我面前矗立着一尊高大的佛像,旧的不成样子了,除了这个佛像以外也看不到有什么了。
地面上软绵绵的,堆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土,空气潮湿而而阴冷。我正想退出去时,手电筒的光在佛像一侧扫了一下,仿佛有张人脸闪过。我顿觉脊背一阵发凉,心想赶紧退出吧。可是忍不住还是又照了过去。倏然间,一张苍白的人脸在光亮中凸显出来。而且我分明看到那张脸还跳动了一下。
我大叫一声跑了出来。刘晓丽问:“怎么了,像诈尸一样!”
“里面有……有个死人……”我捂着咚咚乱跳的胸口,说话也不成句了,“不,不是死人,好像还在动……”
“死人有啥怕的,我进去看看……”
刘晓丽站起来就要往里面走,我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说:“刘晓丽,没想到你的胆子有这么大……我看咱还是快跑吧……走出树林再去报警?”
刘晓丽从我手里挣脱,轻盈地飘进了小庙。我呆呆地望着黑洞洞的庙门,惊地目瞪口呆 。
一会儿功夫,刘晓丽双手托着一个女子从里面走出来。女子也是穿着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她背包面朝上,长发垂柳一样倒挂着。我惊骇地一连倒退了三步 。
刘晓丽把女子轻轻地放在草地上,顺势把她翻了个个。一把匕首赫然插在她的胸口上,鲜血染红了前胸。刘晓丽蹲在地上,用手轻轻地帮这个女子捋着粘在脸上的乱发。
我呆呆地望着刘晓丽的举动,她胆量让我瞠目结舌。我颤抖着走上去,也摸了摸女子的手,手是软的,还有点温热。我大叫起来:“她还没死,还没死……赶紧报警……”
我赶紧掏出手机打了120和110。
就在此时,刘晓丽在喊我:“喂,你过来看看!”
我走到刘晓丽身边,她指着地上这个女子无限哀伤的说:“你看看,她长得像我吗?”
此时这个被害女子的脸已经完全显露出来,我只看了一眼,心就忍不住狂跳起来。这个被害女子长得竟与眼前的刘晓丽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的眼睛是闭着的。而且她们穿的裙子也是一模一样——乳白的裙子,领口镶着一圈蓝色的边。鞋子是棕红色半高根皮鞋,她们脚上的鞋子也别无二致。
我错愕地盯着眼前的刘晓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晓丽从女子的一只胳膊上取下一个黑色的小皮包。她把皮包拿在手里,反复的看着……然后又拿起自己的皮包,两个放在一起看。是的,就连这个小皮包也是一样的。刘晓丽打开被害的女子的皮包,从里面翻出一张身份证来。她只看了一眼,就木然的站起来,喃喃地说:“原来我已经死了……原来我已经死了……”
身份证从她手里滑落,我捡起来看,只见身份证印着“刘晓丽”三个字。
这时我看到刘晓丽倒退着走去,不是走,她是在飘……我这才愣过神来,追赶着刘晓丽大声喊着:“刘晓丽,你要去哪里……?”
“是刘虎杀了我……是我丈夫刘虎杀了我……”刘晓丽的身子突然离地飘起,她无限哀伤的俯视着我,一滴清泪从脸庞滑落。我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她,可是她的身子突然如风中一片鹅毛,迅疾升高,越升越高,一直升到树稍,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回到刘晓丽的尸体旁边,看着它,禁不住鼻头一阵酸涩。
我知道此时的刘晓丽已经完全死去,懊悔不已。如果我能提前在这个破庙里发现她的身体,在她魂魄未散的时候,或许还能救她一命。
我一时悲从中来,扑在刘晓丽的尸体上,向她的嘴里一口一口地吹着空气……可是,一切都晚了,刘晓丽的身体开始变冷变硬。
我强忍着伤心 ,控制着情绪,对着刘晓丽的尸体拍了几张照片,我想等警察来了,就告诉他们真相。
5
我正躺在家里的床上,楼下传来一阵凌乱的警笛声。然后又是楼道里杂乱的脚步声。我的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兆。我赶紧起床,想出门看个究竟,可是我的房门被重重的敲响了。
我一打开房门,七八个全副武装的特警涌了进来,把穿着一身睡衣的我围在中间,七八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自从昨天我从南京回来,途中经历过那么多恐怖怪异的事,对于死我都不害怕了,何况几只枪口。不过我还是很疑惑。
“你们为何私闯民宅?”我问。
“叫什么名字?”一个特警问道,没有回答我的提问。
“肖彬 。”我答道 。
“装什么孙子装,杀了人还在床上睡大觉?你能睡得着嘛?”一个刑警愤愤地骂道。
“你骂人……我杀了谁?我怎么不知道……?”
“前天下午两点十五分,你在大华超市杀了正在上班的前妻,然后畏罪潜逃。不知你哪根筋出了毛病,逃走了一天竟偷偷摸摸回到家中睡起大觉来了……难道你真的把警察当傻瓜了?”
“别跟他啰嗦了,抓起来!”
一双冰冷的手铐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审讯厅里,有两个警察在给我做笔录。他们不问我什么话,先打开电脑让我看一段拷贝下来的监控录像。我死死的地盯着电脑屏幕:超市里熙熙攘攘的顾客在悠闲的选购着自己要买的物品、穿着白衬衣青裤子工装的营业员在顾客之间穿梭忙碌着。到处是一派生意兴隆的和平气象。
在化妆品专柜的货架前,我看到了我的前妻——她手里正举着一瓶化妆品,卖力的向客人推荐。
“瞧,那就是我前妻……”我用手一指屏幕。
“闭嘴,看好了!”一个审讯员说。
我又盯着屏幕看。这时我看到录像中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服的男子,他正向我前妻走去。这时,审讯员用鼠标把这个男子定格,再将他的脸部放大,冷地说:“这是谁?”
“是我。”我认出来那个男子就是我自己。
“没认错?”
“真的是我 。”我答。
“你去干什么?”
“可能是去买洗发水一类的东西吧。”我说。
“哼!买洗发水……他妈的……”审讯员愤愤地骂道。随后又按了一下鼠标,录像里那个男子又开始走动起来,离我前妻越来越近,他的一只手缓缓地摸进腰间。这时,前妻正把那个买化妆品的顾客打发走。就在她一抬头的刹那,目光正好与那个男子相遇,同时只见男子的胳膊一挥,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的动作,就看到一把匕首插进我前妻的胸口。
我不由地大叫一声:“不……”录像里,我看到妻子慢慢的倒在血泊里,接下来的画面一阵大乱,到处是乱窜的人,伴随着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声。画面中没有看到那个男人是怎么逃跑的。看完录像,我捂着脸抽泣起来。
“还会哭!后悔了吧?冲动是魔鬼,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审讯员训斥道。
“抬起头来,你再好好认认自己!”有一个审讯员又把录像倒回去,按下播放,在那个男子把刀子插进她的胸口时,按了暂停键。然后又把那个男子脸放大,“好好认认你自己吧……凶器也化验过了,上面的手纹跟你的一模一样,你还有什么狡辩的,可笑……”
我怔怔盯着录像中那张杀人凶手的脸,心想:“那不是我还会是谁呢!”
“看看时间!”一个审讯员的手指在画面上敲了敲。录像的时间显示正是:二零一零年四月十日十四点十五分星期三。正是前天下午发生的事。
这时两个审讯员端坐在桌子后面,其中一个拿起了笔,笔尖停留在本子上。
“说吧,把你的杀人动机和杀人的经过详细说一遍,一个细节也不能漏……老实交代!”突然凭空一声断喝,将我从混沌中拉回现实。
“我从没有想过要杀她,也没有去超市行凶……真的,前天,整整一天,我人并不在本市……”
一阵头疼让我实在说不下去了。
审讯室里一阵寂静,静地能听到两个审讯员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我知道他们已经很生气了,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去很好的配合他们。
沉默了半分钟,终于一个审讯员沉不住气,把本子在桌子上啪一摔,冲过来照着我就是一阵猛揣。我连人带椅子翻在一边。审讯员又气喘吁吁地重新坐回桌前,瞪着坐在地面上我,眼珠子就要掉出来。
“其实不用审讯不用签字就他妈的能把你枪毙,不过是想走个程序,你还不知趣……”说到气头上,他又一把抓起水杯向我砸来,我脑袋一歪,水杯在地上摔的粉碎。
“哈哈哈……哈哈……”我冲那个气急败坏的审讯员大笑起来。
“神经病,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俩为啥不回家抱孩子去……哈哈哈……”我从地上站起来,来回踱着步。
“我问你,昨天你不在本市,你在哪里?”另一个没发脾气的审讯员问道。
“这还像个问话的!”我笑着说。
“废话少说,你只管回答就是。”
“前天我在南京。”
“谁能证明?”
“我一个人去的,没有人证明。”
“呵呵呵……”
这回轮到审讯员笑我了:“哼,你为什么不说前天你开着‘神六’去月球了呢?”旁边的审讯员噗嗤一声乐了,他凑到另一个耳边小声说,“八成这个犯人神经错乱了!”
“我很清醒……”他大声反抗道,“你们能不能耐心听我说说前几天的经历,或许对这个案子有帮助?”两个人对看一眼,点点头。
“说吧,简短些,看看你怎么编。”其中一个审讯员说。
“大大前天,也就是四月九号深夜,我坐上了一辆南下的幽灵列车……”
“你是给我俩讲鬼故事嘛?讲的精炼些,可不带抒情的!”审讯员打断我的话不耐烦的说。
不过,接下来,在我的叙述下,两个审判员渐渐地安静下来,两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显然他们是被我讲的故事吸引住了。当我讲到幽灵列车上那个女鬼时,我看到两个审讯员的脸色相当凝重。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相信我的话,只要有这两个忠实听众,我就是被枪决也不冤了。
在我讲到我和那个鬼魂刘晓丽的凄美爱情时,我落泪了。
旅程中我的两天经历终于讲完了,审讯室里死寂一片。静地连一针落地的声音也能听得到。
沉默许久,一个审讯员说:“你的故事编得很好,很可惜你不是一个小说家……我很愿意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一前一后,走出了审讯室。
下午,两个审讯员陪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来到了审讯室。
其中一个审讯员说:“这是我们的刑警队长,他有几句话要问你,你要老实回答。”
我点点头。
队长说:“我给南京那边打电话了。你说的一点没错,在四月十号下午——也就是前天下午两点左右,在南京玄武湖公园的树林里发生了一件杀人案。没错,死者的名字叫刘晓丽,南京本地人。凶手名字叫刘虎,正是刘晓丽新婚不久的丈夫,当天晚上凶手已抓捕归案。
刘晓丽死前穿着乳白色连衣裙,胳膊上挎着一个黑色小皮包……跟你叙述的一点没错……”所长点了一根烟,狠抽了一口,鹰隼样的目光盯进我的眼睛里:“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案子的?这个案子并没有登报?”
“是我亲眼看到的。还是我在树林的破庙里发现刘晓丽尸体的!”我郑重地说。
“一定是南京公安系统有你认识的人,是他们把这个案子透露给你的……你说,是不是?”
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不过,这个案件也不完全如你讲的那样。比如,刘晓丽的尸体是两个公园管理人员发现的。还有,你说曾经播打了110和120,那边的警察查过记录,报警电话上没有你的手机号码;打电话报警的是湖边游船出租的老板。当然这个老板也不是尸体的第一目击人!”
“当然不是他,第一目击人是我,是我和刘晓丽发现了刘晓丽的尸体……”说到这里,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解释。
“我看你是在故意扭曲事实真相……”队长说,“这个老板说发现尸体的是一对情侣……”
“一对情侣?”我疑惑地打断所长的话。
“据游船厂老板的描述。当时他在岸边修理游船,突然对面树林里有人在大声喊救命。过了一会儿,他就看到从树林里跑出一男一女。这两个人拉着手向他的游船码头跑去,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那对情侣跑到老板身边,向他说了在破庙里发现一件凶杀案这件事。然后游船场老板就打电话报了警。他打完电话,才看到那对情侣已拉着手跑远了。”
所长浓浓的喷出一口烟:“怎么样,该说实话了吧?你以为编个不在现场的理由就摆脱这个案子了?难道监控录像和凶器上指纹还要不了你的命……?”
所长突然提高了声音,威严的逼视着我。
我不理他的话,追问道:“你没问游船场老板那个女子穿着什么衣裳?”
“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所长说。
“乳白色连衣裙……”我喃喃地重复着,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大声说,“那个报警的女子就是刘晓丽!”我接着追问道,“那个男的穿的什么衣服?”
“好像是一件黑色夹克服……”所长若有所思地说。
“呵呵,那个男子一定是我了……没错那对情侣就是我和刘晓娜。你知道吗,那时树林里就我们两个人……”
“胡说!你说过一个人去的南京!”
所长大努道。
“是我一个人去的。刘晓丽是我在公园认识的……不,应该是刘晓丽的魂魄!”
“再胡说,我揍你!”所长用悲哀的目光斜视着我,像在打量一个神经错乱者。
我颓然坐在椅子上,胸间涌出无限的悲凉。我解释不了,我也不想再对他们解释什么。我感到很累了。不过我倒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让我眼前一亮。
我说:“所长,我想我可以证明自己不在案发现场了!”
所长冷冷地一笑:“你说……”
“请你们去我家把我的相机取来,那里面照片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什么照片?”
“是我和刘晓丽在玄武湖拍的照。”
“哼,好笑。如果你们那天真的在一起的话,我就能控告是你杀害了刘晓丽。可是,刘晓丽的凶手已经找到,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呢?是给我们摆迷魂阵嘛!”
“我纠正一下,是我跟刘晓丽的魂魄在一起拍的照,因为我旅行出走的那一天正是鬼节的深夜,所以我遇到鬼了。接下去,我坐上了一辆幽灵列车。我进了玄武湖,正好赶上了这件谋杀事件。人死后二十四小时,灵魂还不会散去,所以我就在公园里遇到了刘晓丽的灵魂。其实那时刘晓丽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杀。我们一见如故,产生了爱情……”
“够了!别在胡搅蛮缠了!”所长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的水杯跳了起来。说,“你们俩去把他的相机拿来。”
6
相机取来了。所长把相机拿在手里掂了掂,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咱们一块猜猜你的相机里有没有把鬼魂照进去……哼……”
所长不阴不阳的笑声在死寂沉沉的审讯室回荡着。
所长按下相机的开关键,开始翻看里面的照片。
“玄武湖……拍摄时间:2010年4月10号 1点15分。”所长默默地念了出来,两个民警也围上去看。
所长继续向下翻着 。
“这个女孩是谁?”所长向我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 。
"是不是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我问道 。
“没错……”所长答 。
“是不是穿着白色连衣裙靠在木栏杆上背景是以前茂盛的荷叶啊?”我在问道 。
“对,就是这个女孩?”所长盯着我只等着我的答案。
“这还用问,这就是刘晓丽 。”我果断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
我看到所长的 刷地白了 。
“看日期……”一个警员说
“2010年4月10号3点45分 。”另一个警员念了出来 。
“这还不能证明你在现场,得有你的照片才行!”所长强作镇定的说道
“继续往下翻啊!”我说 。
“队长,这……这小子……跟刘晓丽的合影……”一个警员结巴着说 。
“时间是……”
“不用念时间了,继续看……”队长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 。
我知道下一张可能就刘晓丽的尸体躺在破庙前草丛里的那张。果然,他们三人同时惊恐地大叫起来:“刘晓丽的尸体……”
相机掉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房间里立刻死寂无声 。
我抬头看着他们呆若木鸡地神情,幸灾乐祸地说:“这回相信我不在案发现场了吧?”
没有人理我。审讯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只听到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彼此起伏着。所长拿相机的手还保持着拿相机姿势,只是双手在抖个不停 。
过了好长时间,所长几个人渐渐镇定下来。 所长用诡异目光盯着我看了一会说:“你说的那个‘幽灵列车’是真的,还是你在车上做了一个梦?”
“真的,我保证!”我说。
我现在想起列车遇到的那个女鬼,还心有余悸。
“还有哪个刘晓丽及你们的合影照片?”所长盯着我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恐惧。
“照片还有假吗?杀前妻的事我根本没有做 ……我冤枉啊……”
我真的也被搞糊涂了,要说我这事我没干,那监控器是那个男人不是我又是谁呢?还有指纹,我的指纹……
“你又孪生兄弟吗?”
所长沉思地问道 。
“没有,父母就生了我一个,我发誓 。”
我举起右手说 。
所长坐在办公桌后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突然站起来吩咐道:
“这是个危险人物,先关到监狱 再说 。“
“为什么把我关起来,我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我大叫着 。
“你这件案子太离奇,我们要找到那个真正的凶手,才能将你在释放 。”
所长说完大步走出审讯室。
我就这样被关进了临时监狱了 ,临时定性为杀人犯,变成了一个莫须有的囚徒 。开始我极力反抗,用各种办法引起狱警的关注。比如,绝食、撞墙自杀、辱骂监狱管理人员、与狱友们打架……
终于,我又被定性为精神病错乱者,被关到一个单间囚室。这样我就不闹了,似乎所有的引起关注的目的就是为了赢得这个条件 。
其实,没进监狱之前我的确是一个偏好安静的人 。我喜欢天思索一些问题,比如未来的、比如宇宙的、关于人死后灵魂去哪的问题我更喜欢研究……当我房子贷款没有换上时,就开始研究旅行汽车会给生活带来怎样的激情……总之,我就是不关心眼前的事 。
心不在焉让我不停地失业,家里的资金入不敷出,妻子对我横眉冷对,抱怨不断,最后连横眉也懒得横了 。再以后就离婚了 ,孩子她也带走了 。这一切都是我预料中的事,所以我并不怪她,有的只是对前妻的惭愧,但不是后悔 。因为我知道我不能改变自己。
试问,我这样一个性格温顺、理智,又不想去改变现状的人,怎会去杀妻子?再说, 她还在挣钱为我抚养着儿子,我怎么会做出这样混蛋的事来?
我被关了十几天后 ,前妻的父母以谋杀罪将我告上了法庭。开庭后,法官看了我递交的照片证据后也无言以对了 。法官让我陈述事情经过,我只好又将那次在列车上遇到女鬼的事声情并茂的复述了一遍 ,我喜欢讲这段。讲完后,心有余悸的我浑身发抖缩成一团,法官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像在打量一个怪物,就跟所长初次审讯我时的神情一样 。
“看来肖彬这小子病得不轻啊,还是先关着吧!不然放出来会很危险……”
法官用怜悯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便迅速闪过 。
“那……相机里的照片……?”
所长凑上去,轻轻地询问法官 。
“照片……法官抚摸着光滑的下巴沉思了一会说:“把相机拿到维修店检测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
法官果断的语气给人一种干练和沉稳。
“这照片似乎……”所长欲言又止
“说……”
“照片有点邪门,是不是幽灵照片……?”所长 挠着后脑勺犹豫着征询法官的意见。
“胡说!你这是在宣传迷信!别忘了咱们是什么部门……一派胡言……
法官勃然大怒。
所长吓地一哆嗦,抻着的脖子迅速缩了回来
。
我坐在离高高在的法官只有三步距离,这些话我听的真切 。当看到这个情节时,不知怎么就是想笑,是大笑,狂笑 ……
于是,我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光是笑还觉得满足不了,我便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夸张的扭来扭去,并不停地用拳头捶打着胸口 。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的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
“又犯病了!快,快,拉他出去……”
所长喊着过来用手拉扯我的衣服,两个干警也跑了上来。我趁他们还没上来扭住我的胳膊时,我快速地撸了一把浓鼻涕抹在所长前胸崭新的警服上 。
审讯就这样不了了之,我又被送单间囚牢。
“我真的是杀人犯吗?”
我吃饱了饭就在不足十平方的囚牢里溜达着,思索着,一遍遍自问着 。我不断地去回忆与刘晓丽在南京玄武湖公园里发生那次爱情 。没错,那是爱情,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与鬼魂发生的爱情!
还有我乘坐的那次幽灵列车,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恶鬼 。
没人相信我说的话吗,所以我变成了人们心中的疯子 。
有一天,所长带着领个警员来拜访我 。那时我正在坐单人床上想着另一个世界的事。突然听到门锁的的哗啦声,门开了,所长站在门口 。
“肖彬,你跟我来,有事跟你谈谈!”所长的目光很游离,我搞不清他要跟我谈什么 ,但我决定还是跟他走一趟 。没等我迈步两个警员上来一边一个架着我的胳膊就出去了 。
“磨磨蹭蹭的……”其中一个不耐烦地说 。我心说,这些人真不讲理,明明你们需要跟我谈话,还这样粗鲁?哎,算了!跟他们计较这些干嘛,都是些自傲的家伙……
我不由地脱口而去:“去他的!”
“你骂人……?”一个警员的脸,腾地就红了,瞪眼瞅着我 。
“没,没!我骂刘晓丽的鬼魂,刚才她又来缠我了!她天天来,梦里也来……”我辩解道 。
他们将我带到审我的那个办公室 。所长坐在办公桌后面,他看了看坐在前面凳子上我,沉思了一会说:“肖彬,知道为什么带你出来吗?”
我摇摇头,心说:费话,老子不是你肚里的蛔虫,能知道你是想着啥!
“直说吧,昨天我们警务人员在一条河沟的桥洞下面发现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长得跟你很想像……当然了,具体细节上很难辨认,因为尸体在水里泡着已经浮肿……”
“哈哈哈……””没等他说完,我大笑起来,“随便一个尸体就说是我,那我是谁?”
“关键是我们在尸体的裤兜里搜出一个钱包,里面除了少数现金外,还有一张身份证……是你的身份证……”
所长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
我怔怔地看着所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所长低头沉思了一会说:“我初步怀疑,这场谋杀案也许真的与你无关 ,是凶手故意栽赃陷害……”
丁所长用侦探家般的语气分析着:“长得很像你,可以用易容术……”
“所长,武侠小说上说的易容术早失传了吧 ?”
一个警员提醒道 。
“你懂什么,现在的整容医院不就干这个的嘛,男的能给你整成女的……!”
“噢 。”警员无言以对 。
“至于身份证的真假,也验证过了,是真的无疑。这就说,你曾经补办了一个身份证,后来那个丢掉的又找了回来,这很正常;不正常的他为什么把罪名加在你身上……”丁所长捏下巴想了想又继续说,“我觉得这个凶杀肯定是你的仇人……或者曾经是你们夫妻之外的第三者……?”
丁所长说到这里用探求的目光盯着我,”你好好想一想?”
我几乎没加思索地说:“没有,我是一个安分守法的好公 民。据我所知,她也没有给我戴过绿帽子,背地里我可不知道!"
丁所长还在沉思着,这时电话铃响了 。一个警员过去接电话 。
“所长,法医打来电话找你 。”
丁所长离开办公桌走到电话机旁,拿起了电话 。
“喂!对,是我……你说……”
……
“好,知道了,谢谢 。再见!”
丁队长接完电话,握电话机的胳膊僵在耳边 ,双腿明显地在抖动着 。两个警员走上去,轻声问道:“所长 ,你怎么了?”
“所长,你没事吧?”再次问道 。
丁所长这才慢慢地放下电话,转过头来盯着我,眼中的惊恐暴露无遗。
“前几天法医把那个尸体的DNA与你父母DNA做了检测,可见证明那具尸体就是肖彬 ……”
所长指着我的手指在颤抖着:“你到底是谁?两个警员也同时将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
“我是谁?我是谁……”我从凳子上站起来,脸上一片茫然 。
“快,先把他关起来!”所长惊慌地喊道,放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鬼魂 。
其实我本就是一个鬼魂 ,只是对人间还有些不舍,死后没有立刻去阴间报到 ,以至沦落成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 。
“哈哈哈哈……”我大笑着,跟着警员走进了囚牢 。
我知道这个案子将变得遥遥无期,因为给一个鬼魂定罪是很难的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