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三年最经常被一些刚认识不久的,亦或是不怎么喝酒甚至不会喝酒的朋友问起的问题,当然得是我记得住的有趣一点的问题,大概就是喝醉了是什么感觉,或者是喝醉了那么难受为什么你还那么爱喝酒。
这些问题之所以我觉得有趣,是因为相对地它们也让我觉得好奇,一段这么这么长的人生,你总是在锱铢必较清醒理智地运营自己时,是什么感觉。当你遇上比一场惨烈的宿醉更惨烈的事情时,你又是怎么在长夜里抱着心事慢慢睡去的。
酒醉其实并无什么特别,只是伴着酒醉总会有更多的戏剧色彩,所以写出来的,总会比一场中规中矩的饭局、一把乏善可陈的游戏甚至一次花前月下的约会更有浪漫主义的气氛罢了。噢你说的对也有很多部分是酒后话唠说出来唬唬姑娘骗骗酒钱的。
最早一次记得住的酒,是在夜半的二十层天台上。那时还没离开南方,和好友H两个人就着一袋鸭脖一袋鸭翅,用六七个小时对付了十来瓶青岛。而起因也无非就是青春时一场难以避免的感情受伤。
那时候喝的酒,只是喝自己的心情,喝说不出口的难受,喝一种面对未来的迷茫。
所以在大概两个月之后的谢师宴上,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断片和宿醉。当然不免俗地在场观众肯定是有个身份敏感的她在场。那时的自己,就像是个任性又冲动的孩子,总以为这种如此仪式化的告别,一定要很用力,很不一样,才叫做青春。不停地摇着骰子,一直看着啤酒瓶在所有人面前越堆越多,多到桌面没了让你趴下去的地方,多到最后你也看不见了瓶子。事后照顾我的朋友说,把我送到家里之后我抱住他痛哭流涕,但Y的说法我现在想来应该更值得相信,我不像是个痛哭的人,更像个发着声哀嚎哭诉却流不出泪的人,只是借着酒精发泄由来已久的情绪罢了。
后来H远出国门,一年难得几次碰面,更多地也是在咖啡厅或者朋友的烧烤店里坐着聊天,即使再喝酒也不过就像是夜半百无聊赖几罐解渴的饮料。但说起以前的事,他总会说起那天天台上的鸭脖。他说再也没吃过那天那么好吃的鸭脖了。
其实东西都是一样的,食物也好,酒也好,记忆里的那个人也好,只是有时在恰当的地方恰当的时候,又带上的不是那么恰当的情绪,就变得不太单纯但又弥足珍贵的回忆。
我也不排除是因为那家熟食店配方偷工减料了。说实话我也觉得它们不好吃了。
在南方时几乎没有接触过烈酒,到了北京之后一切就又变得不同了。身边的人们不同了,杯里的东西不同了,宿醉的痛苦不同了,更重要的是每次喝酒的心情也都不同了。
有一年夏天,某种兴起,把自己两伙酒友各五个人,再刨去我和逼哥两个在两伙人中的交集,一共八个人叫到一起喝了我大学生涯里最大的一场酒。到最后尸横遍野无一幸免,喝得最凶的S被直接拖回宿舍,剩下七个其实彼此之间有些根本说不上熟悉的人,呼喝着便到操场说要结拜。当然事后酒醒也无非就如同一场闹剧也无人再过多提起。偶然地机会在桌上问起老王一伙人那一场酒,其实大家也不是都喝得彻底断了片或者失去理智,只不过都是看在我的一份薄面愿意相信我的朋友对于他们而言也是值得相信的朋友罢了。最后他还是骂了我那事办的太糙,万一要是成真了发现我朋友交不得,这个锅我甩都甩不掉。
那段时间喝得酒喝的更多的是一种热闹,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其实大家也没特别的理由没有特别的想法,也不是久别重逢,只是三不五时总会有莫名地想法,想要一起坐在桌前一叙春秋。那也是我觉得喝得最洒脱最随心的酒,所以种种宿醉总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也不用计较酒好还是坏,也不用算计人和人之间酒量高还是低,有的不过是散着酒味的嬉笑怒骂一朝欢聚。
相信我我说的嬉笑怒骂真的一开始嬉笑最后就会变成怒骂,我唯一一次住院就是和逼哥较真怄气在喝了半斤白酒的前提连起两个半普啤,最后在吐时还被老王误灌了醋。四个人在病房照顾了我一夜真的是到第二天朝阳时分还在相聚。
其实很多时候,酒也像一种功能饮料,透支你的肉体来实现精神目的的功能饮料,只不过出厂时忘了附上说明,我们总是不知道怎么去使用它而已。有时我们用它来振奋自己,有时我们用它来让自己变得更脆弱。
刚开始组乐队时,每次上台前都会和L两个人准备两小瓶酒,或者准备几罐啤酒,上台前喝光。总得借着两份酒意才能找到自己满意一些的状态。如今顺序完全颠倒,每次演出完下了台才会有喝两杯的心情。
我们乐队也是被我俩带的风气不正,在排练室待的时间合起来估计还没在酒桌上时间多。作品名声不得而知,倒是传出了不少关于喝酒的名声。
除去我曾说过少年时自己断了片的歇斯底里,我记忆中便只看过寥寥属个人在酒后面对着我哭。那一场酒五个人都喝的不知天南地北。但我是唯一一个倒下断片的人。而我最后的记忆,就是抓着我们贝斯阿林,和他诉说嘶吼着关于乐队关于未来关于很多很多不着边际关于梦想和人生的俗套的话。而越是在这个年代变得廉价,在清醒时我们不愿或者是装着不屑去提起的话题,其实往往都是插在我们最柔软部位一根生痛发痒的倒刺。我记得那天最后的记忆碎片,是我搂着阿林在我怀里,一个平时的铮铮铁汉因为一些被太多人过度消费的话题,对着我痛哭流涕。鉴于我也喝断了片,我后来也问过,阿林真的不是因为贝斯大家都听不见也没法走到舞台中间SOLO才哭的。
和他们喝的酒,就想是一首不想停,但总是会有尽头的歌。歌还有单曲循环的选择,青春却总是只来一遍,不容你有多少不甘心和任性。不成熟时的青涩恋爱如此,面对梦想时更是如此。那一杯杯被我们灌入肚中的浑浊液体,最后会化为勇气还是悔恨也不得而知。只是总是不甘心向这美好的夜晚妥协。
最后我要说的是我的鼓手L。我和他的酒醉和所有的酒醉都不一样。我们可以伴着酒聊到通宵,最后各自醉意满满实在没有力气说出话来才各自归去,也可以坐在空无一人深夜漆黑的楼道里,放着歌各自抽各自的烟偶尔碰杯而饮,这样坐上一两小时最后酒足烟饱回去。这些现在说起来感觉最乏善可陈的片段,其实却占据了我记忆中最大的部分,不因为我和他这些年喝的酒次数种类,也不因为我们喝酒场地环境的各种突破下限。只是因为那些时候我和他往往才能看到最真实的自己,不管是从对方眼里口中,或者是自己的杯里。
那些酒和所有的酒也都不一样,是真的不带目的为了喝酒而喝的酒。无谓聚散不论悲喜,一切可能谈起或者想起的都不是起因也不是目的,生活带给我们太多不得不接受的无奈,而在这些时候,至少我们是单纯乐意地去接受一场宿醉。
我也总分不清喝酒这件事情,是一个借酒浇愁的有意为之好一些,还是一个酒国英雄的酒场厮杀好一些,亦或者是像我现在这样,无外乎是个酒鬼的单纯嗜酒如命好一些。
总在说,难得一醉方休,可酒总是喝不完,故事也总会有,也许还有有机会说更多我的或是他们的故事,但关于酒醉也许我今天就只说到这里。毕竟人生有太多事情远比一场宿醉要来的沉重和值得回味,所以那些问过我醉酒滋味的人们,其实我并不是没法回答你们,而是不愿回答。我也许更希望有天在你们的人生里你们说累了自己的故事,能愿意请我喝上一杯,一醉方休。
半醒半醉日复日,无风无雨年复年,花枝还招酒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