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七十五回的中秋节,贾赦夸贾环写的诗好,赏赐了他很多东西,又拍着他的头说:“以后你就这么作去,方是咱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
贾政听说后,吓了一跳,忙劝道:“不过他胡诌如此,那里就论到后事了。”
贾赦这番话,很多人都当作玩笑话。古代袭爵是按嫡长子继承制来,长房嫡子优先。当时荣国府袭爵做官的是贾赦,贾环只是荣国府二房贾政的庶子。
按理说,如果贾赦去了,那么袭爵的应该是贾琏。若是贾琏出事了,不能袭爵,就该轮到二房嫡子贾宝玉了。即便宝玉也出事了,无法袭爵,也还有二房的嫡长孙贾兰。而就算贾兰也出了事,贾赦还有一个自己的庶子贾琮。
贾环作为贾政的庶子,他的生母赵姨娘是奴婢出身,品行恶劣,地位低贱。而贾环也被王熙凤他们笑话成登不了台面的下流种子,畏畏缩缩的小冻猫子。
所以于情于理,贾家世袭的官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贾环,除非他前面的贾家男人都不中用了。
而许多红学家,包括张爱玲,都认为七十五回贾赦的这番话不是闲笔,而是贾家的命运预言。贾家到最后可能败落到,只能由别人都觉得不中用的贾环继承官爵了。
根据张爱玲在《红楼梦魇》中的考究,在中秋夜之后,贾赦不过两三年就去世了。这可能是病逝,也可能是强抢古扇等人命官司被人告发,获罪处死。
而贾琏因为受王熙凤的拖累,也失去了袭爵的机会。
王熙凤在前八十回就已经做了很多坑夫的事,比如张金哥一案,她是瞒着贾琏干的。她仗着贾琏的权势,以他五品同知的名义写信,威逼守备家退婚,使得张金哥与守备之子做了苦命鸳鸯,殉情而死,她这里坐收了三千两银子。
这件事一旦被查出来,贾琏贪污受贿的罪名难辞其咎。而且书中还写到王熙凤后来凡遇到这种事,便更加肆意妄为起来。可见她坑害了丈夫的次数,不止一次。
所以后来贾琏休妻,也不仅仅是因为跟王熙凤没有了情分,更重要的是为了跟她撇清关系,洗脱罪责。
但是这种事再怎么洗也是他官场上的污点,这些事情一旦败露,贾琏也就永远地失去了袭爵做官的机会。
贾琏因犯法不能袭爵,接下来就该轮到贾宝玉了。可是贾宝玉最讨厌仕途经济,根本不是这里头的货。
根据《红楼梦》前八十回的线索,贾宝玉在黛玉死后,娶了宝钗。后来家族败落,他沦落为乞丐,还曾两次出家当和尚。
所以,贾宝玉是没有继承爵位的,即使曾经给过他,他也未必会要。他不愿去名利场中与世俗同流合污,不愿成为自己年少时所鄙夷的“国贼禄蠹”。
贾宝玉不要,那么爵位就沦落到了李纨的儿子贾兰身上。
贾兰是贾家复兴的希望,毕竟李纨一直对他管教严格,他从小读书习武都很用功。
根据李纨的判词,“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可见李纨母子是贾家笑到最后的人。李纨凭借着多年在贾府积攒起来的财物,即使贾府败落得一塌涂地,她也能够靠着娘家国子监祭酒的家世,以及贞洁烈女的名声,获得不错的待遇。
而贾兰在她的悉心培养下,可能科举及第,光复贾家。“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腰悬金印”,这就是贾兰十年寒窗苦读换来的高光时刻。他可能在考中后,被皇帝看重,恩赐官爵。
只可惜,这样的好景不长。因为李纨的判曲里还写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
也就是说,贾兰在“威赫赫爵禄高登”之后,紧接着就是“昏惨惨黄泉路近”,离死期不远了,可能像他爹一样英年早逝。他的将相之梦,不过是虚名留与后人钦敬。
贾兰死后,袭爵的机会就留给贾环了。因为他前面的贾琮是书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出场次数不多,长得也是黑丑猥琐,还没有什么才华。可能早就病逝了,也可能成为了平庸无奇的人。
而贾环,虽然他在《红楼梦》中负面评价比较多,形象也不是很好,但是他的确有可能担当重任,成为贾宝玉口中的“国贼禄蠹”,跟他的生母赵姨娘,成为荣国府最后的赢家。
别看贾环长得猥琐,时常嫉妒、陷害贾宝玉,但是他一直在上学读书,也一直有长进,能写出不错的诗文。而且以他推倒油灯烫宝玉、向贾政告状举报宝玉的心机,他可能极度适应外面世界的丛林法则。
他长大以后,未必会卖巧姐,未必能够科举高中,但以他的心机与魄力,会不择手段地为自己谋利,让自己在残酷的社会竞争中生存下去。
当然,以“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贾环可能做不了什么大官。皇帝为了安抚一锅端了的贾家,可能会给贾环一个小官做,留着荣国公的虚衔。
贾环曾是是贾家最失意、最不招人待见的庶子。明明是少爷的身份,却过着连奴才都不如的生活。宝钗的丫环莺儿看不起他,别的丫环婆子也不愿伺候他。
他比别的公子小姐早早看到了底层的世态炎凉,知道生存不易,所以才会拼命地活着。
贾环最后的“袭爵”,看似荒诞,看似不可思议,但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些在角落里备受冷落的人,往往有一股强烈的奋斗之气,驱使着他们摆脱底层,摆脱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