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纬度的阳光,都有每个纬度的意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生活对于我,忽然间便已经成为了一些碎片似的存在,于是,透过它们,无数次我便看到了自己的万千身影,她们总是或疾走,或静止,穿行于不可计数的异域土地之上,直至所有的土地最终连成一片完整的大陆。

出发,才能抵达

虽然早年间,也曾经因为工作的关系,到老挝的乌多姆赛省出过差,但一切都是“被安排”到位的,主持局面的都是些其他大人物,自己终究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配角,同时时间又太过紧凑,因此人浮于行,没有自我感受,更谈不上任何收获。诚然,向来我是崇尚着自由行走的人的,但是人么,总会有那么些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而抑蔽掉内心真正需求的时期,就像是令得一颗种子,深深地陷入休眠,埋藏于地表之下,蓦然回头,才发现已被擘生的芽片抵痛了心壁……关于这些,我知道,大家都懂的。

“工作工作工作,你就是一架不折不扣的工作机器,想一想,你有多久没看过头顶上的天空了?有多久没端详过自己的内心了?放下所有,一起去塞班岛吧,我在香港等你!”X说,那一刻,海盗称臣,美人鱼歌唱,那一刻,耳畔风声呼呼作响,我知道,自己终于开始要醒转过来了。

一年之后,塞班之旅终于成行,可是旅伴却不是X,然而尽管如此,我还是十分地感激他,正是X,让我找到了一个出发的因由。而如果从来未曾出发,那又谈何抵达?虽然第一次离开中国大陆,迈入一个更大的圈子,我实在是显得太“菜”,没有任何填写离境、入境卡的经验,更没有和其他国家移民局官员打过交道,就连用起人民币以外的另一种货币来偶尔都还会出现某种“不同数字概念的交相干扰”的症状,但好在,晕晕乎乎,这关键的一步,是踏了出去。

“现在,你已经不在中国大陆的土地之上,不信,请掏出你的手机来,登陆一下自带的,却从来形同虚设的“推特”运用软件,看它是否已处在运行之中!”一觉醒来,心里有个小人在说,受到怂恿,我滑开了那个应用软件,结果便看到,存在于上面许久的呆板的小鸟图标——活了!

猝然之间,我坐在了菲律宾海的一隅,远离了那些从地缘意义上离得最近的人群,投身于另外的人们当中。他们有着不同于的肤色和面容,也有着迥然不同的生活习俗,在我情不自禁地对其进行打量的时候,其实也将自己放在了一种“对面”的位置,任由无数好奇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然而我却很是享受这类目光,就像是许多年前火把节的夜晚,在云南那个叫做峨山的县城,和小伙伴席地坐在街边,自在地说话和大笑,引来他人的侧目却不管不顾。只因为心里清楚知道:胸腔里血依旧很热,我仍然在时刻渴望着上路。

和这个世界对话

“你误解生活,别人比你误解更深。”西川说。可是,误解和洞悉,区别的标准又是什么?少不更事的时候,我们总是试图透过现象看本质,认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方是大智慧,可是经过岁月的反复打磨,内心有所负重之后,却终于明白:只有忘掉本质重新回到现象中,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才能拾回真正的自在,完成自我的修行。

动身去往柬埔寨吴哥之前,为了同这片神秘古迹之间的互动显得更为紧密,我曾经做过详尽的攻略,比如认真地研读两部印度史诗《摩罗衍那》和《摩诃波罗多》,也看完了蒋勋主讲的美学视频《吴哥之美》,更详尽地研究过小吴哥的王城的建筑平面图,可是当真正置身于吴哥的残破之间,我却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一种“廓尔忘言”的感觉。是的,我忘掉了之前所有准备,那些自以为充足的资料,只是很单纯地,以极其触目惊心的感觉亲眼看到了无数人类生活过的痕迹,和正在准备将这痕迹点点抹去的巨手——树木的枝条和根系。静默与对抗,挣扎与消亡,美就自然地在其间产生,由此所带来的震撼和感动,却是任何的知识都无法蓦写和纪录的!

在汪峰的《加德满都的风铃》的歌声里,我也曾踏上去往尼泊尔的旅程,不仅攀到杜巴广场的最高的塔楼之上静坐,俯看着下面奔跑嬉闹的孩童久的发呆,也幸运地见证了一对新人拍下婚礼照片的过程。在我的身边,是无数的尼泊尔平民,他们有的正在匆匆行走,有的却在古代庙宇的层层叠叠的屋檐下读着报,聊着天,消磨着时间,看起来是那么的放浪无行。他们的身后,是塔楼下的妇人和老者摊前的大簇娇艳万寿菊花(尼泊尔人礼佛的贡品),和在整个加都无处不在的佛眼。在这里,人们心存信仰的态度是无可置疑的:神,并没有居住在云端,而是居住在了每个尼泊尔人的生活日常当中。可是这一切,正是除了来到,见到,并知觉到,是没有任何语言和文字可以进行传达,让我得到深切领会的。

只有真正跌进时光的深渊,倍受摧残之后,我们才可以真正了悟:“大道”其实是存在于器物间,存在于肉身里的,听蒋勋的讲座,深受感动的一个片断就是:母亲即将病逝之前,已经既盲且聋,然而却仍不免遭受病痛的折磨,作为儿子蒋勋无以为计,只有将母亲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吟诵《金刚经》,直至终于令老人平静地闭上双眼。想来,蒋勋所做的,不过只是一个儿子本能的孝道,而正是本能让他在仓促间找到了最直接的办法:肉身的温暖。说到底,到了最后,又有什么,是比肉身更能够同时去温暖一具破损的肉身和寄存在其中的灵魂呢?

行走的日子里,我学会了无数种和这个世界不断地进行着对话的方式,所有对话,却只是指向了同内在的自己进行和解这一仅有的方向。

捧起你那,满面春风的脸

法国人帕斯卡曾经把人类比作宇宙间的一茎苇草,以昭示其显而易见的脆弱性。确实,人类脆弱无比,本来想要合力建造一座巴别塔,达成直通天堂的目的,却在上帝轻轻地一挥手之下,不仅塔倒人散,还形成了种种难以消融的隔阂。地域,文化,语言,阶级,宗教信仰,甚至推及至男女性别无不可以成人们之间隔阂的一个部分。人在旅途,由于隔阂所带来的种种不便显而易见,随着行走的经历见长,我倒也渐渐摸索出了冲破重重隔阂的最简单易行的方法,那就是:如果语言已经无法实现沟通的目的,那么就尽量报以微笑,发自内心,善意而且真诚的微笑。

教会我这一切的,只是个陌生的姑娘。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落地泰国的第一天,由于我们的行程是一天之内从中国经老挝再到泰国,我和同伴J到达泰国边境小镇清孔已经是掌灯时分。毋庸置疑,安排好住处第一件事就是满街寻找传说中的“711”24小时便利超市,准备买张电话卡向家人报平安。这个时候路边的行人其实已经很少,两边的店铺都打了烊。忽然间正好有个姑娘骑着摩托车迎面经过,我便跳上去问路。听了她的指点,这才确定我们倒是没有弄错方向,悲摧的却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要接着走。看看黑咕隆咚的大街,我俩不禁都有些踌躇,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了后面的马达声,原来是姑娘又掉转车头追了回来,未及开言人先笑,顺手便指了指后座,表示载我们过去。我就和J欢天喜地地上了车,到了地儿却有点挠头,最后,我还是生硬地走上前去问了一句“How much?”(多少钱?)却只见到姑娘边笑着边急急地摇起了头,笑容里竟然充满了窘迫。一瞬间,我和J便懂得了一切,同时更不由自主地感到了羞愧:从何时候起,我们都已经变得太过小心翼翼,竟然都失去了相信善良的能力?!我不禁不好意思地抬起了头来,结果却一下子便碰上了充满了她笑意的大眼睛,于是我们不由得都同时大笑了起来……

在逐步地领会到了微笑的真正用途之后,我找到了更加轻松地与人进行交流的方式。在斯里兰卡,在从加勒港出发一直开往首都科伦坡的火车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我和几名同车的当地人一起坐到车门口的地板上聊起了天,最后由于聊得太过投机,一个美得教人扶墙的穆斯林女郎居然滑开了手机,让我翻拍下了几张她身着华服的艺术照片。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这几张照片仍然好好地保留在我的电子相册当中,每每翻看起它们来,都会让我产生出这样的想法:也许渐渐地,到了某一天,我们都老迈得忘记了彼此了笑脸,但心里,总还有一处地方是有着温度的,残留着被陌生的笑容捂热过后留下的一点知觉吧。

更远的远方,和更美丽的诗

“你已经有了远方和诗,那么接下来的追求又是什么呢?曾经有一个朋友这样的问我。“更远的远方,和更美的诗。”几乎不假思索,我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那时我才刚刚从文莱达鲁萨兰国回来,可是从敲定行程开始,这次旅程一来就让我感到了十二万分地纠结。众所周之,这只是和马来西亚毗邻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国家,多数时候都只是被人们作为中转国进行使用的,旅游资源实在是频为有限。那么,又有什么必要非得要到那里去走一遭呢?

“第一条,到皇家马球俱乐部骑一次马;

 第二条,上帝王乡村大酒店的电影院里看场电影;

 第三条,去吴尊的健身房里进行一回痛快淋漓的健身

……”

然而,在便签条上写写画画了几笔之后,我却立刻做出了决定。没有旅游资源,是常规意义的说法,可是,在观光赏景之外,为什么不能利用在那里停留的时光,去做出安排,尽量去做一些为个人所感兴趣,这个国度又有足够条件提供的项目呢?

就这样的,我又找到一种发现一个国家,并去深入地体会和感受它的方式。站在文莱皇家马球俱乐部的草场上,驯马师安迪从马厩里牵了一匹来自印度尼西亚,名叫汉姆的黑色马匹,把它的缰绳交到我的手中。“黑骏马!”这时,我眼前一亮,不禁一下子便脱口而出,喊出了那三个字——记忆如同水银泻地,已经铺满了我的整个脑海,少年时便从张承志的小说中获得最难忘的文字形象开始生动地出现在了眼前。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恍惚之间,我听到自己和同行的小R居然都小声说出了相同的话语——是的,谁说不是这个样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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