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置身在这片旷野的。夜幕低垂,没有星。努力向远处望去,再深的夜也该有远山与天地之间形成的延绵轮廓,或许能寻到一点村落的灯火,可并没有。草丛中应该有蟋蟀窣窣的低鸣,亦或沙鼠的爪牙啃食草茎的声响,侧耳细听,却是一片死寂。伸手去虚空里一抓,只感觉手臂冰凉。这夜寂静得有些蹊跷,到底有没有边界?延伸往何处?
既然不能以常用感官感知,那只能借助于其他试试。于是闭上眼睛,张开皮肤上的毛孔,等风来。风果然细细地来了,不冷也不热,没有气味,却欣喜地带来了原野的讯息。你昂起头,让风吹过脸颊,空气中夹杂着极细微的颗粒,若有若无地略过每一根汗毛,那气息熟悉又遥远,开始唤醒记忆的细胞……裸露的脚底触到的是松软的泥地,对,只需等到天明,远处的蔚蓝下一定涌动着一望无垠的金色。
一股沁人的阴冷从脚边萦绕而起,使你不敢迈出哪怕一步,你强烈地感觉到地面不是向前平展,而是向两边倾斜的,甚至是陡峭向下的断崖,退路在哪里,无法确定。哗,猛然间,地面开始塌陷,身体失去重量……
你一震,醒来时确认是我握着你的手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紧闭的双眼过了良久才睁开,病房里昏黄的床灯下,你瘦削的面容看起来柔和了不少,“爸爸,是做梦了吗?”你虚弱地点点头,眼神里竟有微笑,“我梦见了年轻时候的麦田。”“天还没亮呢,再眯会吧,我在这里。”尽管精神不济,你还是专注地捏了捏我的手指,再次沉沉睡去。
这是父亲在远行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清醒话语,在这个不得不想起那段煎熬时光的节日里,我只想多回忆回忆父亲健康乐意的生活片段,可现如今我成了没有父亲的“小孩”,这道横在我与死亡之间的帘子突然消失了,我不得不鼓起勇气直面死亡,所以才逼得自己写下这些,以告慰父亲生命最后的教诲。
2016.6.19.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