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捕快望着黑乎乎的大道，拉紧了缰绳。距下个驿站还要三四个时辰的路程，想要赶到谈何容易。

一想到这里，捕快就下马盘算着前往含光寺借宿。含光寺在官道旁的山顶，寺庙很小，只有一进。庙中常年都有一位面容枯槁的和尚，这和尚自然就是含光寺的主持慧聪。

这不是捕快第一次来此借宿，自从当了公差，总会因公务往返于各州县，难免遇到像今日这样的窘境，而含光寺又在自己经常往来的路途中，自然而然常来叨扰。

每次前来，主持慧聪总会准备最好的桂花糕送予捕快，自己反而一口不尝。捕快虽然推辞，却也难抵桂花糕的诱惑，走在山路上，捕快就开始不停的吞咽口水。

捕快牵着马一步步往山顶走去，山间的晚风把捕快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极了天庭戍边的神将。半山腰飞起的乌鸦一群群的叫嚷，含光寺的轮廓已然呈现，星星点点的光火也在黑暗中跳动。

一炷香过后，捕快来到了寺院门口。取下佩刀，捕快叩响厚重的木门，耐心等了起来。

“吱呀”门内露出一个圆圆的和尚脑袋，捕快心中大喜。

“施主还没有用斋吧？”老主持看到捕快，抖动的双手撑着木门颤颤巍巍的说道。

“主持，又来打搅您了。”捕快手握佩刀，从马背上取下行囊，双手合十，而后跟着主持把马儿栓到了院外，进到了佛殿。

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墙，巍峨的佛像庄严肃穆。大殿中央金光灿灿的四个大字“建极绥猷”，赫然醒目。听老主持说这是当今皇帝亲手所题，只不过年代久远无从考究罢了。

佛殿内许多墙壁和碑石上还保留着香客拜谒的经文，门上雕刻着精美的神仙、花卉图案，富丽堂皇。正前方映人眼帘的是三尊大佛像，担露胸膛，双膝盘坐，双手合十，面泛笑容，惟妙惟肖，生趣盎然。

捕快从未在深夜烛光下见过佛殿的全貌，更别提看到如此景象。

“施主在殿中稍作歇息，老衲去给施主准备斋饭。”慧聪双手合十，缓缓走出大殿。

“有劳主持了。”捕快有模有样的回礼，便在蒲团盘坐下来。

山中的风乘着石壁钻进大殿，呼呼作响。捕快端坐在蒲团上心中寂寥，便闭眼许愿。

“施主有何求？”捕快心中一惊，这是哪来的声音。

“施主切莫慌张，我佛慈悲定为施主还愿。”浑厚的声音回荡在佛殿，好像整座山都跟着颤抖。

捕快听到此言心中也不再害怕，慢慢的回想起自己曾犯下的业障。

许多年前，捕快的家族还未破落，自己的父亲亦是朝廷要员。在父亲的关系下，捕快认识了与父亲同朝为官的张大人，张大人有个妹妹，名唤绿姝。

绿姝饱读诗书有其他女子所没有的优雅，捕快见到绿姝第一眼就心生爱意。在父亲和张大人的促和下，两人也算圆满成婚。

可时局动荡，两人成婚不到两年，捕快的父亲和张大人遭奸人所害，绿姝与捕快更是被赶出府邸沦落为庶民。

又过了半年，绿姝身染恶疾，奄奄一息。幸得捕快还有父亲留下的银两，所以早早的就建造了墓穴。墓穴很大，中部放置棺木，四周布置的与当时两人的心房并无二样。绿姝知道捕快心中的爱意，熬了整整三个月才撒手人寰。

绿姝一走，捕快就万念俱灰，他想要一个人为绿姝守陵，更想要为陪伴绿姝走过最后一程。

捕快遣走工匠，只留了一个进入墓穴的通道，就这样在墓里呆了一日又一日。

墓中的捕快不知外面的情况，更不知雨水已经连绵数月。他采购来的食物眼看一点点见底，正欲出墓却发觉通道已经被大雨冲毁。

第一日，捕快还是和往常一样吃着剩余的口粮。捕快并没有什么慌张，因为他觉得应该会有人来找自己，可他忘了这是在墓穴，并不是他的家中，没有人会闲来无事来此光顾。

三日过去，捕快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入口的食粮了。他想到了挖开通道，想要通过这个方式自救。他取下随身的玉佩开始挖掘，玉佩是长长的，所以挖掘松软的泥土还是不错的，可是玉佩太小想要出去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

又过了三日，玉佩已经被泥土折断，灯油也见了底，整个墓穴显对的黑乎乎的。捕快坐在墓穴的中央扶着棺材，他已经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他知道自己要活下来必须找些吃的东西。

他开始把经常侵扰他的老鼠抓住，想要补充体能好继续挖掘。可老鼠多么的难抓，他根本 没有机会抓到。

他又熬了一日，整个肠胃的蠕动像是数以万计的蚂蚁啃噬。整个墓穴除了棺材和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他头昏眼花的摸到了棺材的板，慢慢掀了起来。棺木并没有被工匠定死，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他不想自己心爱的女人被钉在小木盒里，他想要随时都能看到绿姝。

“哐当”捕快掉进了棺木，他的手扎进了黏糊糊的一滩腐肉里，他虽然脑袋昏沉，可他知道这是绿姝的身体。

抽出扎进腐肉的双手，捕快慢慢摸到了绿姝的脸。昔日面若桃花的容颜而今只有起皱的死皮和是不是从指尖爬过的蛆虫。

捕快胃中翻滚，却也无食可吐。他昏昏沉沉的就爬在尸体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捕快睁开眼，发现整个墓穴还是黑乎乎的。他猛然一惊像是想起了什么，抓起身下的绿姝就往嘴里塞。

数月过后的绿姝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捕快口中传来的好似桂花糕的感受一点点冲击着味蕾。他咀嚼着绿姝的腰腹，渐渐清醒了起来。

他回想起生前总是喜欢枕在绿姝的腹上听她诵诗，更想起绿姝纤瘦的腰身是多么的光滑。他的手指钻满了污垢，再次抓向绿姝的腹腔。可这一抓竟抓到了棺材板。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吃空了绿姝的肚子。

感觉胃中有了填充物，捕快就开始继续挖掘。挖着挖着，他想到绿姝的骨头或许挖的更快。丢下玉佩，他又爬进了棺材。手指滑过包裹着腐水一碰就破的皮肤，捕快用力一扯，绿姝的肋骨就断了下来。

腥臭的汁液随着肋骨的断裂溅射的到处都是，捕快已顾不上许多又开始挖掘。得救的几天里，捕快一直这样的重复着，直到他走出墓穴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已爬满了蛆虫，而绿姝更是只剩下一副被吃光的骨架。哦，不！就连骨头都已经被啃噬过了。

捕快在得救的最后两天吃的就是骨头，他啃噬着绿姝的骨头从中汲取骨髓。坚硬的骨头把他的牙齿咯的吱吱作响，让他一度想要放弃。

“施主，斋饭来了。”慧聪从殿外走来，盘中端着绿豆熬制的粥，旁边放着桂花糕。捕快看着绿豆粥想起了绿姝薄薄皮肤下浮动的脓水，想起了绿姝的腹腔咀嚼性桂花糕的味道。

“啊”捕快从蒲团上跳起跑到院外对着山风吐的一塌糊涂。

慧聪望着跑出的捕快，嘴角浅笑，双手合十诵念起了“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