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即使给孩子起个小名也透出十二分的庄重,翻四书五经的,查康熙字典的,用起名软件的,不一而足。原先起个小名可没这么麻烦,男孩子的小名有的以出生时的季节或节气命名,比如大冬立春;有的体现老百姓的爱国思想,例如建国拥军;有的以军队建制为名,比如军团连营;有的以豢养的家畜为名,诸如马牛羊狗。女孩子的小名则更随意些,以花草树木为主,梅兰菊英为多。
小名往往带着时代的痕迹,上世纪中小学教科书中的“网红”是谁?小明和小红啊。这俩人频繁的出现在语文的造句里、数学的应用题里和英语的对话里,刷屏率谁与争锋!想想俺村我的叔伯辈,大都出生于物资极度匮乏的五六十年代,父母出于贱名好养活的初衷,给他们起的小名大都不怎么雅观,粗略地统计一下,竟以“臭”和“蛋”两字最为普遍,一个五百来口人的小村有三个臭蛋,带臭的有臭、臭臭、臭屎、臭尿、臭娃、臭孩和臭腚;带蛋的有大蛋、小蛋、钢蛋、铁蛋、坏蛋和碌碡蛋。您还甭说恶心,叫惯了只有亲切的感觉。在家乡,小名使用率远胜于大号,我们小辈跟长辈打招呼往往采用小名加辈份的方式,比如小臭叔、钢蛋大爷,他们听后脸上挂着笑容,并无羞愧和受辱之感。名字嘛就是一个记号,何况还是小名!
当然也有人对别人叫自己的小名耿耿于怀。俺村的狗子哥凭借自己的打拼和国家的好政策,从一个拿瓦刀的小工一跃成为本县建筑界的大老板,全村人都引以为荣。有一年,狗子哥心血来潮,邀请几个相好的发小参加工程剪彩酒会。会上政界商界精英云集,群贤毕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俺村的铁蛋端着酒杯,跟当桌的贵宾推杯换盏,嘴里不停地说:狗子混到今天这样儿不容易,了不起。眼见得狗子喝了酒的脸色由红转白,同铁蛋碰杯的嘉宾赶忙圆场:咱们共祝志广老板生意兴隆!事后狗子满脸愠怒地训斥铁蛋:“在公众场合,别叫我的小名。”铁蛋也来了气:“起个名儿不就是让人叫嘛,我知道你现在了不起了,是大老板了,叫狗子你脸上挂不住。可是俺们都叫习惯了,再说那天高兴有点喝高了,好吧,以后我们叫你李志广李老板!”可是还有以后吗……
这件事不禁让我想起了汉末的许攸,《三国志》记载:攸自恃勋劳,时与太祖相戏,每在席,不自限齐,至呼太祖小字,曰:“某甲,卿不得我,不得冀州也。”太祖笑曰:“汝言是也。”然内嫌之。其后从行出邺东门,顾谓左右曰:“此家非得我,则不得出入此门也。”人有白者,遂见收之。您看看,许攸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分场合地叫人家曹操的小名,连命都混没了。相比之下,铁蛋还是幸运的嘛!
小名,父母命名,亲友呼之,本不带任何恶意,何以会招致反感甚至杀身之祸,问题关键还在于被叫者的心胸。据考证,自魏晋士族阶层兴起后才开始“讳小名”,并以正名代之。遥想春秋时代郑庄公的小名叫寤生,晋成公的小名叫黑臀,堂堂国君的名字也没那么高雅,还不是被人们叫来叫去的,竟然还载入了史籍,为吾辈所知。还是那句话:名字嘛,就是个记号。既然起了,还怕人家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