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问我,也不是逢年过节,怎么突然回老家,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我赞叹他的敏感,如实告诉他,我弟弟身体微恙,老母亲焦虑难受,盼着我回去给她宽宽心,也陪弟弟说说话。朋友说他觉得我承担的挺多。我再表感谢,但我实在并无此虑。人在三十岁时应承担的,便是我所承担的,不多不少,倒是这份关心难得,令人感动。
老母亲听从远方师父的指示说今日要一上午供佛不断,嘱咐我9点20去续香。旁边阿姨也附和着说:你就求,一直求他,他不耐烦了就来了。我问她:谁来?她说:观世音菩萨啊。我常自诩学佛之人,一边觉得这朴素的观念好笑,一边又对自己无力为她解释这件事感到沮丧。默默地来到楼顶的佛堂,燃香,诵《供养偈》,诵《金刚经》,诵《回向文》等。
弟弟身体并无大碍,但需静养,按时吃药即可。无奈他常年在外做事,风生水起,得空就呼朋唤友好不潇洒,突然又回到老家,举目只有老母亲,老母亲的老母亲以及一个阿姨在旁,每日只有嘘寒问暖,听见的话不过是:要吃饭吗?要记得喝水;喝水了吗?喝药了吗?怎么又抽烟?给你切了苹果快起来吃点;现打的橙汁起来尝尝;中午想吃什么?晚上几点热牛奶?……一个二十啷当岁儿的男儿怎么经得起坐月子一样的伺候。手上三四个手机处理着公司的事情,惦记着老婆孩子,却离床不能超过10米。要度过这段日子,无论他还是老母亲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啊。
老母亲端了橙汁上来,递给我说:这杯里面泡沫和渣子多,你喝吧,还有一杯泡沫少,给你弟弟喝。我……我理解她想让我弟倍感温暖,让他觉得全家都很爱他的用心。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不是事情做的不对,是这种思维方式不对,而且这种思维方式从小就影响了我,我庆幸我如今可以知错就改。但是老母亲就是老母亲,我也不打算忤逆她,带沫儿的橙汁而已,我干了。我只担心她会因为她这种思维方式而起烦恼。
九十高龄的姥姥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沙发上,只要我一出现在客厅就把我叫到身边,拉着我的手,好像生怕一松手我就跑开了。姥姥跟我抱怨弟弟不跟她说话,冲她发脾气,吓得她不敢去看他。我就回她:他啥事儿没有,你看他干嘛。姥姥又说:你妈故意陷害我,让你们都不要理我。我就回她:别理她,我这不是在你跟前儿嘛。姥姥还会说:你以后不住个十天半月就别回来了。我就回她:那不行,就算只有两三天我也得回来看您啊。……一来一往,跟逗小孩儿似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觉得跟大人聊天得把他们当小孩儿,跟小孩儿聊天得把他们当大人。
回家几日,只出门一次,和姐姐一起去公共澡堂洗澡。虽然从小都是在公共澡堂洗澡,但这几年在大城市养了些保护隐私的坏习惯,一想到即将面对的壮观景象,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惊慌,又不好说,当下确实会显得矫情。幸好因为去的晚,人太多,姐姐请我洗了单间。好险好险。
家长里短地跟姐姐聊天。算卦的曾说她和姐夫到三十六岁就更顺了。如今似乎是到了这个岁数,她说每天晚上吃完饭,姐夫就要开始指点江山,事无巨细,各种规划,第二天一切照旧,单只是把压力发泄给了姐姐。后来姐姐也聪明,一过七点就说头疼,身体不舒服,先睡觉去了。姐姐说她婆婆也是一过七点就说头疼,必须回房间睡觉。想必还有很多很多人,一过七点就必须回房间休息吧。
想着前几日回去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盘耀三期净值又上去了,S基金一期有几个项目退出了,资产端居然拿到了企鹅并购部的跟投基金,阳光城那个项目去化又创新高了……翻着每周的项目报告,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北国小城的光景儿了,这里的人们每天只关心鸡蛋和猪肉的价格,早早下班的人们躲在暖气充足的家里,看着《延禧攻略》,有时也出去串个门儿,拿着关于财政局长失踪的一手消息传播传播,一边传播,一边也在别人家看着《延禧攻略》。看上去一片祥和,甚至可以用其乐融融来形容了。
临走,我弟还嘱咐我:你放轻松,压力不要太大。好么,他还有余力嘱咐我,那他应该也不需要我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