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我妈的爸家里有些田产,却不务正业,喜新厌旧,读了点新书,听了点马列,携着一大箩筐先进思想,执意要到县城敎书,培育新一代、迎接新时代。
解放前夕,一些嗅觉灵敏的亲朋好友动员他一定要到香港去,否则,后果很严重、家人很后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的他浑然不觉、无动于衷。怎知阶级斗争的大潮汹涌澎湃,地主的帽子已经被定格在基因里了。解放后,毫无悬念被抓入狱,文弱书生,哪能受得了牢狱之灾,不两年,江湖传闻我妈的爸己卒于狱中,年仅二十七、八,留下年仅七岁多的我妈。具体卒期无从得知,至今无坟无墓,连简陋的衣冠冢也没有。毎年的清明,我们唯有在野外随便找个地方,点上三柱香,仰天一拜。
同样是那个年代,我爸的爸家里也有些田产,还在镇上开了油行布行,勤扒苦作,积累了丰厚的家财。不过,我爸的爸是家中独子兼排行最小,娇生惯养,嫖赌饮吹,样样精通,败尽家财,遂卖身当差。几年后,见形势不妙,三十六计逃为上计,从正牌军广东宝安驻地冒死出逃。
解放后,爷爷有幸被戴上贫下中农的帽子,成功逃过一劫。这样的家庭背景,我爸年过三十也没人嫁,我妈年过二十六也没人娶。那个年头,这把年纪还未婚,是不可想像的,绝对是问题大龄青年。直到有一天,一媒婆向我爸介绍我妈,他们甫一见面,仿佛心有灵犀,二话不说,一拍即合,凑合着凑合着就有了我。
小时候,不管怎么辛苦,爷爷都会在傍晚吃完“饭”之后,扶着一支水烟筒,点着劣质的烟草,喷着难闻的烟圈,哼唱几句粤曲逗我们开心,印象最深的一句唱词就是:“边个话(哪个说)我傻、傻、傻,我请佢(他)食烧鹅、鹅、鹅。”
爷爷,你堕落,你快乐;外公,你先进,却“先进”了,你在天之灵,作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