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又睡不着了?”“现在才几点,再睡会吧!"身旁丈夫幽幽地说着。然后伴随着的是绵长的鼾声,进入了梦乡。而身旁的她,辗转反侧,已经好几个月不能很好的睡觉了。每每都会在半夜两点准时醒来,然后是满身的大汗,心悸心慌,只能坐起来大口喘气,才能感觉舒服点。
男人的心就是大,天塌下来,好像也可以安枕无忧。而她,曾经的村里一枝花,也在这近二十年的婚姻与现实中熬成了如花。
遥想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丈夫,还是个文艺青年的模样,瘦高的个,清秀的脸庞,穿着蓝色布衫,沐浴着阳光,整个人好似有着动人的光环,她对他一见钟情了。他们似乎说了很多话,又似乎没说什么,但是就那句她永远不会忘“我定让你永远貌美如花。” 如今看来是怎样的讽刺。
婚后没多久,他们走出山村,来到省城,带着家里东拼西凑的一点盘缠,租住在一户阴暗的小屋。这真是冬冷夏热,难熬的很那。那会正值她初孕在身,孕吐,再加阴暗的环境,她那白嫩过得脸庞逐渐熬得蜡黄。还好房东老太太为人很好,时常接济他们些鸡蛋,瓜果什么的,还给她介绍些裁缝的活计,让她贴补家用,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当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他们的境况已经好了很多。丈夫在当地已经小有名气了,他做的版型好,同样的布,别人只能裁制100套,而他却能裁纸制120套,而且版型更加大气,来找她丈夫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半夜三更也会有人敲门,尤其是年前,赶制冬衣的时候,每天就只能睡2-3个小时,但是相比越来越丰厚的钱包,所有的辛苦好像都算不上什么了。闲暇时,她也用些剩余的布料给小儿子做做衣裳,做个布老虎,还有小工艺品。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们又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大儿子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手头上的钱也够他们盖个不错的房子,和置办些别的营生。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继续在外流浪,还是回家去扎根了。
这是个难题,又不是难题,因为婆婆瘫痪了,突如其来的噩耗,没给他们多少反应的时间,回家!
但是以为结束在外漂泊的日子,是安稳的开始,却是另一种形式的漂泊。
回家安置好婆婆,他们盖起了三层小洋楼,他们是镇里第一个盖小楼的人家,上梁那天,十里八村的乡亲都来了,黑压压的,摆了几十桌。乡亲们个个夸他丈夫能干,有本事!说要是自家儿子要是这样就好了!
从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自从盖起小洋楼,买了拖拉机,丈夫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会对她嘘寒问暖,再也不会准时回家,问他只说在帮别人家耕地,但却从来没有看到多少钱。渐渐的村里开始传出了丈夫跟村口宋寡妇的风言风语。说丈夫时常在她家周围转悠,给她家耕地,总是在最前头,也最卖力。耕完地,就去她家吃酒,一吃就是大半天。门还掩着。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
一心扑在照顾一家老小身上的她,并没有为流言所动,她坚信她的丈夫说的话,会让她貌美如花。他所做的一定是为这个家好,一定是的!那些流言不过是嫉妒,对嫉妒罢了!“痛死我了,今天怎么了!”婆婆痛苦的叫声中,她突然回过神来,“妈对不起,我有点......“她哽咽的说不上话!“狗子又不回来吃饭了!”“他忙!”“唉”婆婆叹了口气,闭上她灰白的眼睛,不再说话了!留给她一屋子的寂静!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去,也是幸事!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已经很努力的在自欺欺人了,但。有天宋寡妇并她的娘家人赶上门来,“狗子婆娘,今天你要是不还钱,我拆了你房!“说话间四五个彪形大汉开始打砸屋内的摆设!砰!她最爱的牡丹镂空花瓶,应声摔在了地上,白色的瓷片,摔的粉碎,黄色的牡丹花已看不出模样!砰!沙发倒了,砰电视机破了!家里的每个物件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如今!
“你们想干嘛?”“我,我,报警了!”
“报警!好啊!乡亲们啊,你们倒是评评理啊!”宋寡妇撒泼的在地上打滚,“这个黑心黑肝的王八蛋,骗我寡妇失业的几个钱啊,当缩头乌龟,不见人啊!”“我不活了啊,夫啊,我可怜的孩他爹啊,你要是在,我也不至于啊!”“我不活了啊!”说着就往强上撞!说是迟那时快,两个还在打砸的彪形大汉拉住了她!
围观的越来越多,乌压压的一大片,他们议论着,冷笑着,变着法的看白戏!就差板凳磕个瓜子了!
她脸憋的通红!“宋大嫂子,有话好好说,你说的我完全不知道啊!”
“不知道,这是什么,你看看是不是你家狗子的笔迹!”“白纸黑字写着,欠我二十万!”
二十万,二十万,听得她眼冒金星,今年为了更好的做生意,向银行又贷款买了辆拖拉机,现在还欠银行二十几万。
她颤抖手接过借条,是她丈夫的,那熟悉的字迹,绝不是模仿的!犹如晴天霹雳!她强装镇定。
“宋嫂子,狗子欠你的,我们不会赖,可是你也要给我个时间去筹钱啊!”“这样好吗?你给我20天,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还给你啊!”
“好,我给你20天,不过你得给我立个字据,要是20天还不出,你们就给我从这里滚蛋,这就归我了!”
“好,我写,我写!”她颤抖的写完了那个字据,瞬间感觉天昏地暗,又好似舒了口气。
看客们逐渐走了,嘴里嘟嘟囔囔,“这败家儿,”
“听说没,被宋寡妇仙人跳了”
“我怎么听说是,打牌被算计了!”
“管他呢,这出戏,倒是精彩,哈哈!”
要赶快收拾,孩子们快回来了,不能让他们看见。
还有公公,这么大年纪了,还在为他们承包的几十亩土地劳作着,他有高血压,可不能看到这些个。
“狄英,狄英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我听人说,狗子他,狗子他,在外烂赌,欠了很多钱!”还没等她收拾,公公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一看家里满地狼藉,还需要问吗?
“这个畜生!我......”话还没说完,公公应声倒在了地上!
公公出现了脑梗,需要住院治疗,还好不需要手术,医药费因为有农村医保,也还过得去。在缴纳住院押金后,暂时还没有催款。
她每天都连轴转来往于医院,家里,娘家,亲朋好友处。早上安置好婆婆,给两个娃做好需要带到学校去,再来到医院给公公带吃的。然后再去想着怎么借钱,怎么偿还那20万,而这一切都只能抗在她柔弱的肩膀上。而他的丈夫,却不知道去哪里了,自从那天宋寡妇来闹过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终于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她将自家的一台拖拉机卖了,再加上家里仅剩的一点存款,那本来是打算给大儿子上大学用的。和娘家姐姐那借来的钱,偿还了宋寡妇的20万钱。
当她终于以为可以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又一个噩耗,差点将这个风雨飘渺的家彻底击毁。
她的丈夫,在消失的那几天,去开长途跑单去了,因为疲劳驾驶,把人撞了。汽车公司老板避而不见,狗子也被羁押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她急的团团转,借无可借,卖无可卖。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可以换钱,房子对房子,是的,只能是房子了。
终于在她把房子抵押给银行,拿到了20万的贷款后,狗子才被放了回来。
这一个月来,她感觉一下子从云端掉落了下来。一下子多了40多万元的外债,公公还在医院,三个孩子还算乖巧,但是大儿子已经出现了厌学迹象。学校说已经两天没有去上课了。婆婆也因为天气炎热,自己在外奔波,没有很好的照顾,生了褥疮。
如今,可如何是好!
还好,还好,至少人还是齐齐整整的,她安慰着自己,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无债一身轻,有两辆拖拉机,有几十亩承包田,养活孩子还是轻轻松松的。但是丈夫改变了,又变成了初见时,勤恳的模样。婆婆的褥疮在她的照料下,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公公出院了,正在恢复中,已经可以慢慢挪动了,大儿子从寄宿改成了走读,回来会帮带领弟弟妹妹干点家务。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
她在农忙之余,做了些特产小吃去街上卖。她有一双巧手生意还不错。丈夫也会在旁给人做点缝补的活,贴补家用。
日子又恢复到了往昔的平静。
年少时,她也是个爱看书的,最喜欢《飘》里面的斯嘉丽。“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坚信,她也可以的!只要有太阳还升起,她就要挑起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