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几天，一则新闻在网上燃得沸沸扬扬，大学刚刚毕业的学生误入传销窝点，不幸身亡。我窝在沙发上跟Gao先生说这件事，一边看着一条条新闻，一边怒骂着这些不法组织。我说，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从农村走出来，却在刚踏入社会这扇门的时候，就这么走向了死亡。

Gao先生没有搭话，不知他在一旁在做些什么，我有点不开心地问：“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他突然走过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脸严肃地说：“现在想来特别的后怕，我竟让你一个人去了那么多偏远的地方去面试，深圳也是个传销组织聚集的地方，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脑子这么笨的你，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

我听了他这话，拍了拍他的脑袋说：“我不会的。”没等我说别的，他就说：“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别倔，要钱给钱，要色给色，我只要你活着。”平时爱开玩笑的他，突然这么严肃认真地跟我说这话，我还真有点不适应，我说：“我才不要！给钱可以，色可不行，我还要为我老公守身如玉呢。”

他着急地说：“真的，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保命最要紧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我只要你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不是？”我看着他真的是特别认真地在说这些话，就点了点头。他轻轻地把我抱进怀里说：“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命已经不再只是我自己的了。我对他，也有活着的责任。

二

Gao先生是个特别没有安全感的男人，也许是因为他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已经不得已地经历了太多的别离。他经常跟我说，抛掉一切去了美国之后，与国内的很多朋友就再也没了联系，不是不想念，只是很多时候，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可以聊了，也就不联系了。很多事，只能用来怀念。

从美国回来后，他与那里的朋友又几乎切断了联系。除了时差问题，还有就是大家所走的路不同了，有的仅仅是在网络上简短的问候。他有时候会落寞地跟我说：“他们所用的编程语言，已经跟几个月前大不相同了。他们现在所使用的，是我甚至都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他有时也会跟我说，如果不是我在国内，对他来说其实哪里都一样的，美国也好，中国也好，都是一样的孤独和没有意义。因为我在这里，他才这么快地回来了。

从他所有的话里，我都能明白：我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三

以前的我，是个风风火火过生活的人。想去哪里了，就买张单程票，背上个包，就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独自呆上三五天，跟陌生的人交朋友，然后离开的时候就挥手告别，不说再见。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刚与Gao先生在一起的时候，他在国外读研，我还在国内读研。异国恋，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们，觉得我们的结局是必死无疑。

那个时候的我，只想过，爱的时候，就不顾一切地去爱吧，不要留下遗憾就好了。所以，就自己办了护照、签证，自顾自地跑去美国找他了。那时，虽然我已经驾轻就熟地在国内乱跑了，但还真的没有独自出过国。一张机票，一个行李，带着半吊子的英语口语，我就去了。刚到机场的时候，他还不可思议地说“天啊，你竟然就这么来了。”

后来，我还干过“说走就走”这种事儿。他发来一张图片，玩笑地说：这里下雪了，要不要来打雪仗？我就连夜买了机票，第二天一早就飞去了纽约。他一直说我胆子大得离谱，说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险恶，无知才无畏。

以前一直觉得，命嘛，不就是那么回事儿，长也好，短也好，能多自由就多自由，能多潇洒就多潇洒，活够了就去死。但是现在，突然就怕死了。

对身边的人，突然有了一种，我要活得比你长，的责任。

四

有一天，我坐在窗户前试图把搁置了很久的小说写下去，但敲了删，删了敲，怎么也写不出来。我从椅子上坐起来，在屋子里乱转。Gao先生问我怎么了，我没好气地说：“我太久不出去了，一点灵感都没有。以后我可能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Gao先生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神情中，我可以看出来，他有点受伤了。

夜里，他突然落寞地问我：“以后，柴米油盐的生活过烦了，你会不会就抛下我跟孩子，去参加叙利亚战争了？”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给问笑了。我说：“柴米油盐的生活肯定会过烦的。但我会带上你跟孩子，出去走走的。”我轻轻地抱住他，“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的，相信我。”

因为你，我都开始怕死了。

我希望我能活过八十四岁，在我们相爱了六十年之后的某个午后，我还能写下属于我们的故事。我说过，我可以分你一半写结局的权力。我要活得比你久啊，哪怕一天也好，这是我爱你的，最后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