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很傻,就把外套还给他,像嫌疑人躲避抓捕一样,沉稳、谨慎、快速地骑车回了住所。我紧紧抓着车把,两条腿软绵绵地,在太阳下像一条快要溺死的鱼。我会游泳,很小的时候就会,但我今天选择一动不动,目睹自己的下沉。街上没有一个人,就像我自己逃出去的那个夜晚,好像核爆炸之后的空城,一片死寂。我联系他,联系所有人,但仿佛手机坏掉了,或者长安街都没有了信号。只有我一个人,心如止水。我想唱首歌,但没有歌符合我现在的心情。我想把宏大、磅礴、浑厚又悲壮的亡国之曲,压缩成成欲言又止、浑然天成的小调。根本没有。我哼了一路的音阶回住所,其他人都睡下了。离住所最近的一个路口信号灯坏了,大巴、公交、小轿车、一个接一个,我在树荫下等了许久,盯着一个都不亮的六个还是八个红黄绿三色信号灯发愣。这么大一个路口失去了信号灯,为什么一切依然照旧?我漫不经心地推车直穿过马路,身后的人紧跟着呼啦一片都过来了,车子都恰到好处地停下了,安静又有秩序地等待人流的通过,好像在拍城市宣传片。为什么一切依然照旧?为什么没有焦虑、酒驾又没有后顾之忧、单身一人的司机,哪怕一个?
我夜以继日地麻醉自己,所有人都有自己不为外人道的苦楚,忘记了苦楚有来源和去路人才能得以生存。深夜的路灯不好看,盛夏的晚风不凉爽,我不是群居动物。我是一只年幼的老虎,被众人忘记供奉的、快要老死的神灵。雷声轰鸣,雨却没有来,只有我一个人在黑暗里不断地祈祷,忘记了祈祷的对象本来应该是我。我只会虔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言不发,眨着眼。我看带插画的山海经,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找着自己的同类。我祈求可以有这样一个同类,和我一样在巨石之下喘息,日复一日,等待着日出。但他们能走的都已经走了,不能走的自己也走了。只有我还在睡梦中死死地盯着东方的天空,那里什么也没有,眼神已经涣散。但那里会有日出的,我是不会骗人的,自己写在手心里的句子值得信任。一点点笑意都不合时宜,悲伤也是。连续十多个小时的沉默司空见惯,只有台灯和冰箱在对话,像蚊子,可能再吵为什么没人讲笑话;我抱膝坐在床上不知道要干什么,可能在等过了许久也没下下来的雨。云都散了我还坐在那里,看来没有在等雨。
就像我慢慢地踩着自行车的踏板,我一只手拿着刚抹了番茄酱的冷鸡排,另一只手在颈边慢慢摸索。停了一会,两只手都放在了鸡排上。空气里凝重的气息一松,氧气掺杂在氮气里蜂拥而至试图做好事。快要溺死的鱼?笑话。善游者溺是因为那不是他的本能。本能是天生而来的,割也割不掉。你能控制你的心脏停跳吗?也许你可以,我不行,好多事情是天生的,嫉妒也没有用。我看着他的眼睛,有一丝丝变化,但说不清楚。但那变化就好像多了一条或者两条血丝而不是鱼尾纹,不注意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注意了也不一定就能知道,但总归就是不一样了。他的眼睛还和以前一样亮晶晶,让我想起柴犬的鼻子,但他的眼睛里总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我的呢?我看着镜子,看不清楚。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你在干什么?”“没什么。”就是看不清。这个世界太混乱了,好像是打乱的扑克,摸来摸去,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大王,实际上只是数字而已,还不是2,而我是那个扑克的盒子。我可以丢弃了,我又不算数,没关系的,当成烟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比较丑又不耐用而已。所以还是扔了吧。起风了不一定是下雨,下雨不一定有风,但一定有云。求条件概率。零。我都看不到。下雨了吗?昨天没下吗?地上怎么是湿的?撒的水这么多?晴天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这世间有人牵挂着你,但实际上没有。观察一个人要选择雨天,他哭了就是善良,但没有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