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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校门口到宿舍楼不太远,路也不是很复杂,不过背着有我半个体重的大包,拉着一个笨重的手提箱,倒也弄得我满头大汗。
宿舍楼下有一个花坛,花坛里花没几朵,绿叶挺多。花坛旁边有几个秋千,秋千的再旁边还有几棵大树,我想等到秋天的时候,这里会出现风景明信片里的一幅《落叶下的秋千》。
宿舍楼不高,在3楼,楼道里没太多东西,白墙,上面居然没有一个脚印;水泥梯子,素素的灰色,平整至极,从一楼到三楼共六十六步梯子,一个挺吉利的数字。
我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还没有人,放下箱子,放下背包,抬起头稍微观察了一下我的宿舍。小小几平米摆着两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那个年代的柜子,水泥砖砌的,一砖一瓦,却并不整齐;那个年代的桌子,涂了层淡红色的油漆,棱棱角角,磨得圆滑;那个年代的床,四脚铁架,条框支架,看似脆弱,实则坚硬。
把包放到贴了我名字的床上,把各种妈妈给我装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好后,转身拿着脸盆进厕所洗洗我这风尘仆仆的脸。洗手间没热水,不知道是还没开通还是根本就没有。出来之后我对面的床上放了几个大布袋子,桌上我的杯子冒着热气,我想大概是对床来人给准备的吧。低头笑笑,拿起茶喝了一口,凉手捧着热茶,反差挺大,心里很暖。
我第一次见小风的时候,她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背带裤,身后跟着两个得有一米八的提着大包小包的男人,一进宿舍她开始指挥那两人说把这东西搬这儿,那东西放那儿,压根儿没理睬我,我坐在床上有一丝尴尬。她应该是指挥完了,因为她转过头看我了。看了我没两秒后,她又转过头去对着那两人说:“喂,没看见这有个人嘛?”那两个人呆呆傻傻地转过头来看我,然后跟我问好,之后又转头回去继续收拾着。
“你好啊,我叫苏风,我们以后就是舍友啦!” 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鼻子高高挺挺的 ,说话间就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你好,我叫林遗沐,多多指教。”毕竟那时候还不熟,我表现得挺客气的。
“诶,你看见桌上杯子那茶了吗?”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杯子,“嗯?你已经喝了呀,好喝吗?我跟你说,这是我最喜欢喝的茶。”
“额。。。宿舍里没喝的水,我从洗手间出来看我杯子里有水,对面床上又有你的东西,大概猜到是你弄的,我又有点儿口渴,就喝了一口,特别好喝,谢谢你啊。”
“你要是喜欢喝,以后给你泡啊,我带了一大盒呢。”
“嗯,好,谢谢。”
我们话音刚落,那两个大高个儿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过来跟小风道别了。那两大高个儿走后,她就挽住我的手,不,准确地说是拖着我,“走吧,我们去找老师登记吧。”
“诶,小沐,你是哪儿人啊?”
“我吗?嗯——”稍微有些犹豫,“我从咱们县的一个村子来的,我说了你可能都不知道。”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快说快说。”
“天阳村。”
“我知道呀,我听说过的。不过我不太了解,你给我讲讲呗。”
然后我就把我家从山底到山顶,从溪流到土地,从春天到冬天,全部给她讲了一遍。
“哇,我想去你家玩儿了。等放假了我去你那边玩儿,你能招待一下吗?”
“没问题啊。”
“嘻嘻,我跟你讲啊,我爸妈总说我照顾不好我自己,我这次特地搬出来住,就是为了向他们证明我完全没问题的。不过要是有什么问题,就还是得,还是得麻烦你帮着我点儿啊。”
“行,我尽力。”
之后,或许是住同一个宿舍的原因,我跟小风很快的就熟络了起来。十多岁的她,是一个调皮活泼的人,她家境很好,家里经营了一家规模不小的粮油店,她来这边宿舍住的原因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跟爸妈横着来,非要证明自己完全可以独立了。十来岁的小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我估计她可能真的只是耍性子而已,因为独立能力什么的她还真是挺欠缺的。刚开始的时候连个被子都叠不好,连个衣服都不大会洗,为了这种事情请教我的时候,她可没少被我笑话。不过在我的指导之下,现在她也算勉勉强强能照顾好自己了。不过那天体育课她那一摔就把脚给弄了个轻微骨折,这下可是彻底没办法照顾自己了,于是又被接回了家。她再来上课的时候她就坐了个轮椅。
“哈哈,就你一个人的椅子最高。”她的轮椅比大家的椅子都高,因为遮住了后面同学的视线,上了几节课就那么被调到最后一排,我正帮着她搬她的课本到最后一排。
“你再废话试试。”
“我跟你说啊,你可得讨好我一点儿啊,你现在上个厕所,透个气,连搬个书什么的,哪儿哪儿都得需要我啊。”说着抖抖手上的书,
“切。”她板着张脸,
“噗,哈哈哈。”她板着张脸的样子成功逗笑了我。
就那么过了快一个月,真的是免费苦力,陪上厕所,陪吃饭,还得时不时推出教室透透气,连上课拿个本子捡个笔啥的都得靠我。偶尔,你会听见我说这样的话:“哎,我真的是太辛苦了,换个人伺候太后您吧。”每每这样她的回复都很一致,“别啊,我好了请你吃饭啊。”一顿饭换几十天的苦力,怎么算她都赚得不行啊。于是我喜欢找各种各样的点儿笑话她,算找找乐子吧。比如给她取了类似“黄金左脚”,“不倒翁”之类的外号,又比如她刚拆石膏,还不能剧烈走动的时候班主任发布了我们周末要去登山的消息,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小风就乖乖待在家里学习吧。”
她的白眼都快翻上天际了,然后我一个嘲讽式的摸头换来一拳重击。
不过她算运气不错,周末连下了两天的雨,给改到了下个周末,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我还是得跟着去看看美丽的山峰啊。”
我白眼都快翻上天际了,然后她一个嘲讽式的摸头换来一拳重击。
班上组织的集体登山的日子就这么到了。因为人多也走不了太远,所以山就是县上的小山。大清早的就出发,一辆大巴车,载着学生老师的,就那么到了山脚。
一片骄阳,一树丛林,一个孤单的云上观,这是这座小山给我的第一印象。
爬山自然对我而言是不难的,山里来的孩子,当然是不畏惧爬山这种事情的,但是城里的孩子好像不太一样。比如在我耳边叨叨絮絮的小风。
“小沐啊,我们走慢点儿,不行了,不行了。”我听着转过头来,看见小炘插着腰,都快趴地上了。那模样十分滑稽,逗得我笑个不停。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别笑了,没怎么爬过山,不都像你一样的,如履平地,你走慢点儿。”
挑了挑眉,神气的说道:“嗯,好吧,大无畏的奉献精神,就大发慈悲的等一下你吧。”
不过太神气了,天道有轮回,报应很快就来了。
走路的时候没注意,脑袋给撞柱子上了。
小风戳戳我脑袋边儿一个通红的包,我被她戳得一抖一抖的,估计是戳中了她的恶趣味,她又多戳了几下。
为了逃离被整,索性整个人摔在落叶满地的泥土上,或许是山上树太多了,明明不是秋天,地上却铺了一层叶子。
瘫倒在地上,小风用脚踢我:“喂,起来了。”
“拉我。”伸出手,
“信不信我一脚踩你脸上。”
不理睬,保持伸手的状态。小风拉住我的手,然后一股力一拉,我站起来了,她的头也直接撞上了我的头。
“林遗沐!”她估计是生气了,“你给我——”
“快看!”小风“滚”字还没念出来,我突然激动得叫起来,指着远方的佛观顶。“佛光,佛光。”
这一声音,四周都静了,所有人都朝着佛观的方向看去。
佛光,仿佛是由千万只蝴蝶的翅膀与翅膀相挽而构成的圆环。
佛光四周模模糊糊,如一团浓雾,浓雾之中,干净的祥光,渐渐淡去,隐入云雾之中。
“啊,佛光!我们见到佛光啦!”等佛光消去,欢呼声一片。
曾经有人在各种佛山虔诚地守候数日乃至数十日,未见到佛光降临,只好望山自叹与佛无缘。有的人呢,仅上山一次就见到了佛光。人们说他是吉人天相,有佛光护身必走好运。既然我能碰到,那么这份运气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