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门口的肿瘤读物出了新刊,耳边冷不丁钻进一句“要不咱再去求求大夫吧”。
抬头看,天是蓝的。有风,刮在脸上凉飕飕的。
车站前趴在板车上求人施舍的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路边卖快餐的随意支着的饭桌旁还是坐满了人。
他们是来吃午饭的。我也是。
自助的午餐大方得不像话。但是人有时候其实是不在乎吃什么的。
莫名其妙知道了一堆诸如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的首要治疗药物是肾上腺糖皮质激素,怀孕28周到出生后一周叫围产期,新生儿生理性黄疸会在一两周内消失等等并不知道知道了对我有什么意义的东西。
小区对面的小路走进去,有个药房,还有卖5毛钱的红霉素软膏和1毛钱棉签。
药店门口有个卖地瓜干的老太太,卖河北老家自己晒的地瓜干。给我递了块比我中指都粗的地瓜干,直让我尝尝。她的地瓜干很丑、很硬、也不甜,但是很奇怪我居然喜欢,于是买了一袋子可能要吃一年的地瓜条。我有个很喜欢的姑姑,也做过这种地瓜干。
翻出了三伯伯送我的羚羊角手串又戴了起来。突然开始切实感知到物件都是有生命的,人会因为记忆长存而寿吧。
在窗台上移栽了几颗折了茎的菊花苗,即使知道他们可能长不大,也不忍心就这样扔掉。因为种下他们的时候,我很难过,但是因为他们发芽我变得有点开心了。
有了三个小小的笔搁,一只小兔子,一只小猫,一只小熊猫。
有了一把小白云,根据开笔的先后顺序,依次叫大郎、次郎、三郎、四郎。等我用到小五郎的时候,要给他们合个影。
还有一个苹果,食堂发的,74天了还没烂掉。
扔掉了一些不再合身的衣服。
也扔掉了一些感情。
有失有得。
有得有失。
在超市买了一斤米,被打秤的阿姨甩了半天白眼。在菜摊买了三颗芹菜想切点儿芹菜末下馄饨,又被摊主嫌弃了。
为此我播了三粒芹菜种子。
云南有个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地方,下面有个叫梁河的县,那里有一种单片的皂角米,三四颗就可以炖一碗好喝的甜汤。
石斛有很多品种,有说霍山石斛好的,也有说铁皮石斛好的。上了这么多年学,才知道铁皮石斛也分青杆和红杆。红杆软脚种据说尤为好。做成枫斗,15g大概有十来颗,的确嚼之粘牙无渣,但是口感诡异,并不是太能让人开心的食物。
宁波有一种麦芽糖饼,夹芝麻核桃桂花馅儿,叫“的卜”,小小的,糯糯的,是很老的零食。老底子的吃食是暖色调的。
大理有一种奶皮,自己煎完以后像手抓饼一样,卷着玫瑰酱吃,很是新奇。
不开伙以后,我尝试了很多没有吃过的东西。有时候吃着吃着就会莫名心生奔赴边疆的满腔豪情。但是冲动过去以后并不知道自己要去边疆耍啥子,茫然一片。
所幸,无论什么生活,过久了,都会有一种习惯。
好的,好着好着也就习惯了。
坏的,坏着坏着也就习惯了。
所以,日子一天一天过就是了。
写字的时候,重复的动作多了,肌肉会有记忆,不需要太用脑子就自然能划出想要的道道了。
如果生活能像写字一样简单就好了。一天一天过下来,就能行云流水。
也慢慢懂了,越肤浅的感情越容易表达。
所以只能记下一些琐事。
然后发现自己的确不是有耐心的人。于是醍醐灌顶一般开始佩服普鲁斯特、胡兰成、沈复、高濂这些人。
能事无巨细记录生活琐碎也是需要才能的。
我做了一件疯狂的,但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然后,生活有了豁口。
也因此,进来了一束光。
我像是站在一个蒙尘的镜子面前,借着这束光,看到镜子里有自己暧昧不明的脸。
我每天拼命擦这面镜子,想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镜子很脏,要擦好久。我只能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怕,不要逃。
老子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小时候觉得老子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现在幡然顿悟这老头子叨叨的太神了。
自知,自胜,得其所,这是我想要的。
知道自己要什么,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所以我买了一张戏票,庆祝一下。
人生如戏,平淡有时,高潮有时。此起彼伏,本是自然。
( 无戒90天写作训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