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雪
最怕冬天的冷冽,希望日子永远逗留在天高云淡的秋天。可今年似乎特别些,小雪过后,总有一个美丽的小小念头轻轻提着:盼着雪,念着雪。
寄信远在北方的友人总要问:下雪了吗?仿佛是整个季节最可心的馈赠。雪在江南总是稀疏而零落的,才那么念念不忘吧。
心里藏着这样一幅画:着一身厚厚的白棉衣,我独行在冰天雪地的旷野,满目洁白,雪花不停飘落,几朵躲进发丝,渐渐消融。周遭安静如沉睡,继续漫无目的地行走,我猛一抬眼,却见一枝腊梅傲雪怒放,在冷风中摇曳着满身积雪,不由自主地感动,甚至想放歌“梅花开似雪,红尘如一梦。”
雪总未在我渴盼的视野里如期降落。所以,这思念竟如思乡般一日一日厉害,每一阵突然而至的冷风,每一个浓雾弥漫的天空,我往往错会为下雪的前兆。然,雪很无动于衷地隐在大气层的某个角落,任我望穿秋水,犹在水一方。
快到圣诞,我随手拆开一张贺卡,不在意地念出声来——
你说,爱词甚于爱诗。记否?白乐天有词云: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凋尽十里荷花,落罢三秋桂子的杭城,是不是还冬意浅浅?夜来梦多,魂绕的江南总是流动着家的温馨,你可以想见我此刻的心情了。
猛然打住,我慢慢踱至窗前,又从头细读一遍,两遍……默默篡改李商隐的句子并脱口而出: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杭城念雪时。一翘唇,不禁微笑了。
你的最忆杭州并非夜来梦多,我的思念雪花也非江南罕见的缘故。你我都只有一个理由,你不说,我没讲。只因你在北,我居南呵!难怪我宁愿挨冻一睹雪的神采,更难怪你梦里江南总细雨蒙蒙。
思念如蝶,飞向南,飞往北。去,去,去,寄,寄,寄,飞进你我的窗口。我不愿俘虏它,就让它在江南的婉约、北国的豪壮间来来去去,吹落雪花满地。你会把它拾起夹在爱读的唐诗某一页,而我早就把它藏到心里啦!
冬至
时间,无声地流浪,我浑然不觉。冬至,飘然而至,没有预约。
阳光灿烂,寒意却浓,我靠着窗懒懒地晒着太阳。花圃里一片梧桐叶“唰”地落下,惊动我懒懒的姿势。
“来我家过冬至,怎样?”回首,一双带笑的眸子盛满真诚与期待。不置可否地一笑,好意思叨扰人家?况且,冬至于我并不在意。她的身后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看样子,她应该请了好几个人。正在思考怎么拒绝,“走吧!”犹豫间,她已伸手挽住我,并带动出发的步子。
“好香的麻糍!”童心未泯的我们异口同声,馋相毕露。“你们吃,尽管吃,别客气!”循声望去,她母亲笑吟吟地,满脸慈爱和关切。“高三了,学习紧张吧?再过半年,你们就各奔东西了。”她父亲接着说。似曾相识的口吻,随意聊着,多像自家父母。一时恍惚,我可是回家了?
随手拿起一块,咦,还夹麻心?阿姨的手艺太好,蘸点麻糍粉,入口细滑柔软,甜腻至极。独在异乡求学,内心是孤独的,但一直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很少主动与人热络。与她,除了课间谈诗论词,其实并无打成一片。细细品味,自问这麻糍可受之有愧?
“吃呀!”沉吟间,她推了推我,脸上笑意浅浅,似乎洞悉所有?窗外,阳光整个明媚起来,我知道我心里浅浅的冰层融化在了这个正午,没有遗憾只有欢喜。
吃完,端起一杯水漱口,我竟然有点不舍这缠人的麻糍香。
冬至,昼最短,夜最长,我再也不怕长夜寒冷。
探梅
听说,灵峰的梅花开了。
我约上三五好友前往,想趁机驱散一日见一日的莫名懒散与消沉。
山径觅梅影,幽香满襟怀。
梅花点点开得真好,红的如秋日云霞,白的似冬季雪影,恣意绽放在寒风料峭中。穿行在人群中东张西望,我眼中除了梅,还是梅,红的,白的;白的,红的。
我其实不识梅的品种,只要是梅,一应觉得美。最美的还是将放未放的那一朵,羞答答地探出小小的脑袋,又躲藏起来,清丽可人。若早来一天,它也许还是严严实实的花骨朵,若迟来一天,只恐它已过花期即将枯萎。逢着它最美丽的时刻,也许因了人与自然的某种缘分吧,我不禁有点动容。
人群是喧闹的,梅花依旧是安静的。它们不亢不卑,气定神闲地播弄清香,谁能有那样的超脱?
一群老太太吸引了我。她们站在最红的梅花前轮流拍照,脸上的皱纹笑成了另一朵花,率性的姿势,甚至现出憨态可掬的模样。奇怪,那些岁月雕刻过的脸上,还有如此毫无城府的快乐。
简简单单的,只是一朵梅花,一抹微笑,那么动人。我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句:“老了老了真不错。”“不,是冬去春来真好。”身旁好友快速回应。于是,两人相视而笑。
在这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冬将尽,春已姗姗而来,我的脚步忽然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