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像是一座连接当下与过往的桥梁,亦像是一条情感的纽带,连接着今日与昨天。一直认为,人很容易因为一首音乐想起一段青春,一段旧事。
于是,每当不经意间再次听到某一首熟悉却许久未听的音乐时,就会很自然地想起某段青春,然后回味其中,就好比我偶然再听到这首《平凡之路》一样。虽然这是一首老歌,但每次听来,总能让我激情澎湃,让内心充满一种对壮美青春的欣喜,以及一种对时光飞逝的感叹。
《平凡之路》这首歌,几乎出现在我所有的骑行经历之中,可以说是我整段骑行经历的精神缩影,它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音乐,渐渐地,它在我心中变成了一种情感符号,一段青春的象征。
从2016年五一在定南县城买了一辆捷安特660算起,到2019年六月大学毕业止,期间骑行过不少地方,距离相对远一些的有赣州市-鹅公镇;赣州市-于都县-瑞金市;赣州市-上犹陡水湖;昆明市-大理-丽江-香格里拉-芒康-波密-林芝-拉萨。不管是远距离骑行,还是近距离骑行,《平凡之路》都是我必听的歌。
而大学毕业之后,基本没骑过车了,捷安特660骑回家后,被叔公看上,骑去游山喂鸡用。
在这几年的骑行过程中,几乎每次外出都习惯单曲循环《平凡之路》,这首歌不仅给我一种在狂风暴雨中勇往向前,积极奋进的力量,而且也给了我一些对自由浪漫生活的想象。不得不说,这首音乐给了我强大的精神力量,每当骑行过程中面临困境,它总能给我一些支持,一些鼓励。
所以我想说的并非骑行过程中顺风顺水,让人看起来觉得很潇洒顺利的经历,相反,我想说的是那几个艰难困苦,惊心动魄,甚至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小片段。
第一次让我心有余悸的骑行经历,是从家骑去学校那次,那年刚上大二,恰逢国庆放假七天,于是,我满怀激情地在国庆假第一天骑回老家,于第六日重返学校。
那天是一六年的十月六号,早上七点从老家出发,其中经过了鹅公镇,定南县,信丰县,在骑行经过南康那一段让人头皮发麻的漫长的烂泥路之后,于晚上七点多到达了赣州市郊外,那时候人困车乏,天空昏暗,满脸风霜,精疲力尽,那时天空刚好下起了小雨,身体的热量似乎快要消耗殆尽。
我停下来吃过几个烧饼后,整个人又渐渐恢复了力量,只见四周人烟稀少,天空暗淡无月,只有那零星分布着的几盏路灯发着微弱的光芒,在雨中显得朦朦胧胧。稍作休息之后,凭借着几个烧饼带来的力量,奋力前行,作最后的冲刺,脑子里不断重复着《破风》电影里仇铭(彭于晏饰演)在比赛最后阶段拼命赶超幽灵队主攻的精彩片段。
遥望过去,眼看离赣州市区越来越近,那远处绚丽多彩的霓虹灯向我传达了这个信息,这时恰逢下坡路,车速极快,眼前一盏路灯出了状况,前方一小段路显得漆黑一片,路况模糊不清,当我从半黑的树影下飞速前行时,才猛然发现路上的水井盖不知出于何原因,不知去向,留下一个比脸盆稍大的缺口,而我的车轮恰好从脸盆般的缺口边上驶过,像极了高中数学老师讲课时在圆边上作了一条标准而优美的切线。
这一念之间,已经驶过了半百米,当我回过头望了一眼之后,立马降下速来,内心像被什么狠狠地击中似的,狂跳不止,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倘若刚才所作非切线,倘若我稍微骑偏一些,我会是怎样惨烈的情景呢?我好像是一名被死神遗忘的幸运儿,这件事至今让我心有余悸,记忆深刻,以至于对水井盖充满阴影!
第二次是从盐井乡骑往芒康县的时候,因为以下坡路为主,贪了些路程,又或许是因为身体着凉的缘故,到达芒康县时,浑身发凉,疲惫不堪,直冒冷汗,喝了一瓶功能饮料,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才缓过来。
吃过晚饭之后,浑身又开始发热,整个人软弱无力,似有感冒的症状,于是,我和亮仔先回旅店葛优瘫,朋友阿明去了附近的理发店。阿明回来时,向我们吐槽了他理发的经历,说是因指挥老板如何如何剪发,老板没耐心,脾气暴躁,嫌弃他要求太多而爆粗口,还差点被打。
阿明抱怨完发型之后,我开始进入高烧状态,身体越来越烫,到晚上十二点钟,感冒加发烧,身体极度不适,头昏眼花,意识模糊,不知为何如此。于是,哥几个大晚上带我去周边找医院,而此刻周边店铺几乎已关门打烊,寻医未果的我们,又回到旅店,后来,阿明与亮仔用被子把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额头上敷了一块湿毛巾,让我单独睡一张床,他们两个挤一块,亮仔向旅店老板讨了一壶热水,从骑行包里拿出一包干姜,泡了一大碗姜汤给我喝下。
我躺了下来,浑身依旧发烫,难以入眠,口干舌燥,其中热醒多次,毛巾重复沾水敷了多次,整壶热水也被我喝尽,直到凌晨两点才睡去。
我似乎从未有过这样难受的高烧,或许是因为过度疲劳,抵抗力下降,又或许是因为地域原因,海拔落差太大,水土不服。
于是,那天晚上,我算定次日难以赶路,只能停下来养病,然而,让我觉得吃惊的是,那天晚上裹着被子出了一身汗后,第二天起来我竟然恢复如常,精力充沛,毫无发烧感冒的症状,一碗热姜汤拯救了我疲惫的灵魂,于是,我又提议继续骑行,前往下一站登巴村。我像是一名得到上天恩宠的幸运儿,竟然能遇见如此细致入微的大男孩队友同行,真是深感荣幸,万分感激。
第三次是从登巴村骑往左贡县的时候,清晨从登巴村出发,查看了攻略,前方面临的是一座整条滇藏线中海拔最高的山峰,号称生命禁区东达山,垭口海拔5008米,山顶海拔5130米,而登巴村海拔为3670米,这意味着海拔上升1338米。
当我骑行半天到达东达山脚下时,整个人已经疲惫不堪,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雨,刺骨的寒风从东达山吹来,虽然时值夏季,但由于所处地区海拔太高,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外加一件蓝色防晒衣,因此这山风足以让人瑟瑟发抖,即便是满身疲惫,也不敢停下来,只能通过不停地蹬车使身体发热,以抵御严寒。
到达东达山垭口的时候,极目望去,冰川漫山遍野,远处的高山,冰川,曲折的公路尽收于眼球。大大小小的山头一片雪白,寒风呼啸,五颜六色的风旗飘扬不止,那些骑行勇士,自驾游者,徒步者竞相呐喊,声音回荡于山川,像一首空灵而动听的轻音乐。
与队友拍完几张照片之后,由于满身湿透,身体实在难以抵御严寒,于是,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东达山。
然而,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由于从东达山垭口开始便一路下坡,左贡县海拔是3816米,这意味着海拔下降一千多米,由于道路崎岖不平,地势落差大,车速难以把控,九十度至一百八十度的回环比比皆是,所以东达山至左贡路段,亦是极其危险的,再加上海拔高气温低,浑身衣服已湿透,山间寒风凛冽,我的体温开始下降。起初从脚趾,手指,鼻子,耳朵开始,渐渐地,在骑行几公里之后,浑身开始瑟瑟发抖,这时,手指几乎失去了知觉,连刹车把都难以控制。
冷风不停地呼啸而来,如刀一般从我的脸颊划过,山间雾气袅袅飘来,水气渗透了我的毛孔,我的骑行眼镜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于是,我费力地用右手把眼镜拉在鼻尖处,幸运的是,雾气并不大,眼前的道路依然清晰可见,骑行至山腰间,我的手指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根本使不上劲,内心开始有些惶恐,生怕遇见大转弯路段。
然而,这一念头刚刚结束,不远处便出现急转弯的警示牌,我似乎完全是凭借着意志掐住了刹车把,扼住了这生命的喉咙,使车渐渐降下速来,我像是一名被上天恩宠的幸运儿,因为我至今也不知道我那麻木僵硬的手指,是哪里来的力气,也许,这就是生存的本能。
经过了几十公里的下坡路,终于到达山脚下,此时道路开始平缓,风速也开始降低,气温开始有些回升,但雨却渐渐下大了,眼见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五六辆山地车,旁边是一间废弃的泥房,于是,我也把车停在路边,进泥房躲雨,进来才发现,这是一间废弃的破旧牛棚,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牛粪的味道,而队友也在此处等我,不久后,另一位队友也到达了牛棚。
此刻,我的手指难以伸直,依旧是麻木的,与朋友吐槽了这糟糕的天气以及该死的气温,大概一个钟后,雨渐渐停歇了,我的双手也变得灵活起来,于是,一起往左贡县城赶去。可以说,这次是我人生中被冻得最惨的一次,现在想起,亦让我毛骨悚然,浑身鸡皮疙瘩。
第四次是从邦达镇骑往八宿县的时候,从邦达镇出来,经过一片片茫茫草原之后,面临着一座海拔4658米的业拉山,登上业拉山后开始数十公里的下坡,期间经过怒江七十二拐直达怒江桥,海拔从4658米直接降到2892米。
这一天的骑行也是极其危险的,怒江七十二拐,每一拐都接近一百八十度,稍不留神就可能丧命于此,在怒江七十二拐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道路旁边频繁地出现醒目的警示牌,上面写着“事故频发路段,此处死亡XX人”,没错,就是这么直接,赤裸,毫无修饰。
经过七十二拐之后,便到达了怒江桥附近,怒江大桥乃入藏要塞,受军事保护,常年派武警镇守。这里有一个关于解放军战士的故事让人敬佩而惋惜,在上世纪中期修桥之初,一名解放军战士因连续作业,劳累过度不慎掉入正在浇灌的水泥柱中,战友们苦救未果,含泪将他筑入桥墩,其血肉之躯化为桥墩,后来新桥建成,旧桥只剩该桥墩未炸,以此纪念,至今依旧耸立于新怒江大桥旁,犹如一名守岗战士,凡过往车辆必鸣笛致敬。
这里的生存条件极其艰难,所谓“抬头一线天,十里无人烟,风吹石头跑,江水似狼嚎”,一点不假。眼前只见数名武警战士巡逻镇守于此桥,我心怀敬意,按照武警战士的指示快速通过。
此处道路相对平缓,水泥路沿江修建,怒江水波涛汹涌,水流湍急,似万马奔腾。怒江两岸高山直插云霄,险峻威严,这里的高山,没有树木,没有野花野草,有的只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碎石,偶尔从山顶滚落下来。往怒江两岸抬头望去,石壁如刀削一般,我像是一只渺小的蚂蚁,在滔滔怒江水旁边缓慢爬行。
经过怒江桥后,便进入一条长长的山洞,这山洞并非完整的山洞,其路边是滔滔怒江水,头顶是巨石,另一边则为石壁,像是在悬崖峭壁上挖掘的C形凹槽,行走在这样的道路上,内心是极其压抑的,恐慌却又无奈。
当我骑出这长长的山洞时,终于又迎来能见天日的正常路段,这时候,几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块突然从万丈悬崖似的高山上滚落下来,落在我的旁边,此时两名队友在我的后头,受惊吓的我只能一边用嗓音提醒他们,一边拼命地往前赶,以求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危险的峡谷地带,我像是一名被死神忽略的幸运骑手,在怒江大峡谷穿行,相安无事。
这四段经历,是我三年骑行经历中印象最深,危险程度最高,也最为刺激的经历。
回顾这些年的骑行经历,似乎每次身陷绝境都能化险为夷,或许,是因为自己对布达拉宫的虔诚而感动了神灵,或者是因为自己运气绝佳,或许,是上天在悄悄眷顾着我,又或许,是那些为修路修桥而牺牲的英灵在护佑着行人。
时至今日,每次听起《平凡之路》,那些经历便历历在目,内心依旧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