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一直觉得势如破竹是一个非常凌厉的词,横劈破斩,声声入风,直到撞见昆明的雨和竹揉在一起。
今年昆明的夏日不似往年,是众多火球城市里包裹的一滴冰珠儿,舒适的很,微雨天尤甚,绵绵密密的水线细匝匝的飘下来,轻轻地绕着树和草。打一把伞,慢吞吞的走着,正好撞见砍竹树的工人在伐竹,又长又宽的刀子一下下撞在竹子上,亮白的刀刃明明暗暗,发出的是通通的清脆声响,白珠弄玉枝的悦耳,而不是霸道喧闹的伐木机所发出的滋滋声儿。手扬刀落,环佩叮铃。势如破竹明明是一个很温柔的词嘛。
但人工栽种的竹大部分总会带点儿匠气,过于规整,这多了一支,剪!那儿冒了一从,修!不似野竹那般新碧恣意。外婆家后面就有一片野竹林。其实不止后面,四周都零零散散的分布着野竹,哎,外公外婆着实挑了个好地方,依山而居,屋子朝阳,东南面的坡上冒了一大片野竹林,小时候并不知道竹的种类,现在回想起应当是慈竹和楠竹一类的。在门前的小坡上种了桃树,柿树和梨树,还横着挖了一条小沟渠。这些事物填满了我的假期
寒暑假我都会在外婆家待大半个假期。冬天天黑的早,外婆乘日头还有亮光的时候先烧起火盆,刚刚点着的火盆得在室外散散烟,不然秌的眼睛疼。等太阳完全沉了再端进堂屋。边烤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冬天我容易饿,就去厨房捞几个红薯或者土豆,埋在火盆儿里,面沙沙的热土豆撩拨起了睡意,洗漱之后便钻进被子里,把自己一团的裹起来,及其快速的沉浸在睡眠里。白居易有诗云“夜深知雪重,时间闻折竹”,虽然云南这儿从来没飘过雪,但并不妨碍我体会这句诗的妙处。有时候睡得迷迷糊糊,听见窗外的竹子被夜风刮得哗啦哗啦直响,寒风强劲,主业柔韧,风像是跌进一张绿绸网,慢慢的沉下来,被吵醒也不恼,只觉得更令我安心,翻个身接着睡。
冬天太阳出来的晚,醒了我也不爬起来,仍然蜷在被窝里,看着窗帘和白墙映出竹子的影子才温吞吞的起床。冷,一出屋子的直观感受,才从被窝里出来的倦意被低温扯得消散至四处。从接着冰碴子的水缸里舀半牙缸,再兑点儿开水,一边刷牙一边晃荡到竹林,去看看竹叶上的霜是否化成水珠了。
等吃过早点,提一小茶壶开水,抬一把靠背藤椅到竹林空地,先找找刷牙时看上的漂亮竹叶,生翠细长的叶子上边粘着透明莹亮的水珠儿,好看得很,然后摘下来投到茶壶里,找个太阳照得到我的角度。一边烤着暖呼呼的太阳一边抿一口竹叶茶,竹叶宜风宜夜也宜茶。等一小壶喝完,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日子过得很快,摘下四五片竹叶就过了一天,冬春交接之时,也是能待在外婆家的最后几天,看着动身日期越来越近,心里直祈祷竹林里的迎春露面。她从不曾让我失望,不经意之间它便探出绿芽,带着我的期望和惆怅在几个日夜之间开出明亮娇嫩的花朵来,临走之前我都要摘一小只,夹在书里。
数着日子熬到新绿的夏天,竹林又成了我绝妙的避暑地,起床之后看天气如何,如果晴朗无云就意味着我有了一个惬意的午觉,搬起两个藤椅放在阴处,再跑去李子树那儿摘几个蒙着白霜的新鲜李子。竹林旁边有棵李树,我从没机会见它开花的样子,到时每年都能开到结果的样子。几个圆滚滚水嘟嘟的挤在一起很可爱,从未知晓何时入眠,都是看着看着书就一不小心栽进这张附着水汽和凉意的绿网,睡醒了揉揉手上被藤椅压出来的印儿,直起身来接着看书直至晚饭时刻。
竹子对我而言,一点儿都不硬,简直柔软的滴的出水,势如破竹温柔,冬风萧瑟也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