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一条流动的小溪,时而叮咚作歌,欢快地奔向远方;时而遇到顽硬险阻的石头,不得以停下来,选择绕道而行。《星城教育》编辑部的六个女人,像六支沐浴过风雨的花朵,有时挺枝直干,有时蔫蔫的低下头来。
01
邓编感到疲惫,伸了伸有些酸疼的腰,离开办公椅,站起身来,把敞开的门关好。
她慢慢地走到窗前,深秋时节,楼前花园里的草变得枯黄,夏季里灿烂绽放的丁香花只剩下几片孤单单的叶子,随着萧瑟的秋风抖动着。
她甩掉高跟鞋,斜靠在沙发背椅上,双脚搭上软软的沙发扶手,彻底来了个葛优躺,闭上眼睛。
眯了能有两分钟,她又蓦地坐起身来,随手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烟盒,看到里面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支。
拿起那支烟,横着在鼻孔下闻了闻,香味纯正的“红山茶”。这几年夜半写稿子,出门谈业务,这烟瘾是越来越大。也知道抽烟损伤身体,特别是女人,烟抽多了,如花的容颜会随着那腾起的烟雾,一点点被啃噬,慢慢的变得虚无缥缈。
只要干这份工作,烟瘾是戒不了了。邓编用食指和中指夹起那支烟,随着打火机“啪”的一声,火苗像一颗跳动的红心,逐渐拉长。她狠狠地吸了两口,闭上嘴巴,从鼻孔呼出两道青烟,随后又张开,吐出两串长长的烟泡。
婚姻真是好烦哪!
和刘光离婚时,老母亲劝她:“从小的夫妻看花楼,半路夫妻不到头。为了孩子,将就着过吧。”
怎么将就啊?刘光他妈那满脸刁酸尖刻样,还有刘光那唯唯诺诺,跟在他妈屁股后,一副“妈宝男”的猥琐样子,看到了就想揍他一顿,没法凑合。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一点不假。谈恋爱时看刘光哪哪都好,可是在一起生活这七年,日子过得是一地鸡毛。再加上他妈在里面一个劲儿地搅和,那点甜蜜的感情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哼!我邓改生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只有丢弃的感情,没有凑合的婚姻。离就离了,也没有什么爱恨情仇,更没有后悔可谈。
邓编有些激动,又把余下不多的烟头狠狠地吸了两口,烟火蔓延到手指,她把剩下的烟蒂摁在烟灰缸里,又陷入了沉思。
和老高从谈恋爱到同居也有一年多了。这个人有才,跟他在一起,摄影技术提高了一大截。根雕也学会了一些皮毛,出门游玩能玩到一起,说话也有共同的观点。现在的婚姻生活,都讲究个三观同与不同,他们的思想是一致的。
但老高实在是清贫,除了那所还值点钱的房子,连万八千的存款都没有。每月工资5000元,在星城,不算少,可也不是那么多。他个把月买点摄影冲影用的零部件,再买点画纸颜料,所剩无几。同居有三个月了,他每个月只递给她1000元钱,都不够他自己吃饭的。
想到这里,邓编从沙发上坐起来,穿上高跟鞋,又挪步来到窗前,怔怔地看着楼下丁香树上那几片瑟缩的树叶。忽然,一片枯萎的叶子随着秋风从树上落了下来,转了一旋又一旋,飘飘悠悠的,落在了花园边的石沿上。
唉!我邓改生不是那么太看重物质的女人,这几年自己出书写书,手里也不是没钱。出门旅游,哪一次不是我掏钱?可这有离婚净身出户的,哪有结婚净身进来的?又不是招的养老女婿。
你老高没古董没存款,但那套房子不应该给你的女儿。我有房子,可我是嫁给你,结婚以后我要住进你的房子里。
邓编推开窗子,一股冷风钻了进来,她吸了几口冷气,又把窗子关上。决定了,今天晚上就和老高谈这件事。她穿上大衣,系好丝巾,挺胸走出了办公室。
02
老滕自从那次跟踪张哥之后,心里着实没底,吃饭都没了香味。
要说头些年,她作为一名高级知识分子,不会这么没底气,对张哥也是相当信任。
做了这个大手术,她的心里总是烦闷,睡眠始终不好。张哥睡觉打呼噜,影响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没办法,她提出分床睡。
张哥是个医生,理解她的心情,没说什么,抱起被子睡到了另一间小屋里。
白天各忙各的,只有在晚上吃饭时,老滕和张哥能说上一会儿话,讲讲各自单位里的人和事,感觉那时,两个人还是有着默契的。
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特别是年过半百,激情早已褪去,只有亲情在维系着,这一点老滕早就感觉到了。
每天看到张哥,觉得他越来越年轻,除了头发不像年轻时那么浓密,脸上没长多少皱纹,似乎比年轻时更多了一些韵味。
男人中年一朵花,女人中年豆腐渣。老滕每次照着镜子,看见眼角的鱼尾纹多了一条又一条,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鬓角已经白了,自己确实是老了。
昨天晚饭时张哥打来电话,说是和朋友在外面吃。夜里十点,张哥回家时,老滕从他身上闻到了一点淡淡的香水味。
不知怎么的,老滕眼前一下子闪现出那个袅娜的医药代表媚笑的样子,便顺嘴问了一句:“是和那个卖药的女人吃饭了吗?”平时温和的张哥今天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怒气冲冲地说:“你怎么和家庭妇女差不多了?我和谁吃点饭,还得和你汇报?”推门进了他的小屋,使劲关上房门,再也没和老滕说一句话。
老滕愣愣地站在客厅里,想大喊,想说出心中的疑虑,想喊:“你现在变了!”可张了张嘴,终究没喊出来,最终她控制住了自己,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
是啊,自己现在怎么变得疑神疑鬼了?没证没据的,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更年期综合征?但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老滕感觉家里要有大事发生。
03
还没等下班,张华收到王伟的微信:“有件事情想回家和你商量。”什么事情呢,这么迫不及待?张华心中充满了疑虑。
路上堵车,六点半钟张华才到家。屋子里静悄悄的,王伟还没有回来。她刚换上家居服准备做饭,王伟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华,等一会儿,我和你说件事。”
“什么重要事非得现在说啊?吃完饭再说不行吗?”
“现在就说,你坐下来,不急着吃饭。”
张华被王伟按坐在沙发上,一脸的不解。
王伟显然很激动,他脸上有着兴奋的红色。“咱俩没有孩子,我想领养一个。”
领养一个孩子,不去做试管婴儿了?张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王伟。
“对,咱们领养一个孩子。我今天随志愿者到市里孤儿院了,那里的孩子好可爱,也好可怜。”
王伟诚恳的望着张华,“有一个刚生下来十天的小女孩,被放在纸箱里遗弃在孤儿院门口。我看着那个被阿姨抱着的小女孩,她睁开眼睛,居然冲我笑了。华,我觉得我和她好有缘分,我们正好没有孩子,收养她吧!”
“王伟,我想要自己亲生的孩子,我想尝尝亲自哺育自己孩子,那种做妈妈的滋味。我们还没去做试管婴儿,我们是有希望生下自己的孩子的。”
王伟亮亮的眼神暗淡下来,他搓着双手,仿佛自言自语:“我想抚养那个孩子,看到她,就像我自己亲生的一样。”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屋子里恢复了往日的静寂,只有墙上的电子石英钟,在滴答滴答不知疲倦的走动着。
过了许久,王伟抬起头,拉过张华的右手,“华,我们先领养这个小女孩,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再去做试管婴儿,有两个孩子,家里就会热闹,就不会这么冷清,我们会很快乐!”
张华抽回被攥着的右手,“王伟,这件事太突然,我得好好想一想,我们先做饭吧,你给我几天时间。”
王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换下衣服,和张华走进了厨房。
04
坐在紫晴旁边的谢玲玲,这几天神秘兮兮的。
紫晴看见她一天几次跑进打字间,和五六个小姑娘围抱在一起,头挨着头,耳语一阵子,然后几个人拍手,仰头哈哈大笑,有两个小姑娘还捂住嘴巴,红着脸羞答答的样子。
她在说什么呢,那么好笑吗?
紫晴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摞刚从网上下载来的稿子,心里一个劲儿地泛起了嘀咕。
不一会儿,谢玲玲一扭一扭的,笑着从打字间走了回来,胖胖圆圆的脸上浮起满意的神色。
一看见谢玲玲这种神情,紫晴就知道她肯定在说谁的坏话了。工作在一起四年,谢玲玲这个人,典型的八卦妇女,要不是大学毕业,有点文化,她指不定是什么样子呢!紫晴平日对她就嗤之以鼻。
这不,谢玲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哼了一会儿小曲,在电脑上排了一会儿版,转过头来,看见副主编老滕不在,便冲着紫晴眨眨眼睛,晃晃肥肥的手指,意思是让她把耳朵凑过来。
紫晴不情愿地歪过脑袋,先听听她要说什么。
“紫晴姐,金凤她,太好笑了!”谢玲玲捂着嘴,一脸的鄙夷。
“你和她那么好,一个人似的,她有什么可笑的?再说,小赛老公疼她,家里也不缺钱,咱们邓编对她也器重,她比咱们都强。”
“紫晴姐,她跟我说,她没和程刚结婚,就那个了……她还说……”谢玲玲把嘴凑近紫晴的耳朵,嘀咕好几分钟。紫晴的脸由粉变红,由红变得更红,她禁不住的摇了摇头,刚想说点什么,“吭吭”,老滕的一声咳嗦,她们俩连忙把头分开了。
中午,楼下食堂里香味扑鼻。赛金凤打完饭,正在找谢玲玲坐在哪里,突然发现几个小打字员偷偷着指着她,窃窃地笑着。
她没看见谢玲玲,就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发现那几个小姑娘瞧着她,笑得更厉害。
赛金凤摸摸自己的脸,没擦粉啊,只是捈了点霜,不可能弄花脸。我最近工作上也没出什么差错,邓编还夸奖了我。程刚对我体贴温柔,我们没拌嘴吵架啊。那她们笑我什么呢?
赛金凤浑僵僵地坐在那里,这顿饭吃的,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