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出去散步,路灯一路照着,天上的星星若隐若现,我一直走着,身后亦有一人走着,他带着的广播偶尔呲呲作响,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后面跟着的是位老人。细碎地脚步声渗在广播声里,忽然有种久违地感觉。
时间就像一条河,我在河的这边,记忆却落在河的那边。我踮起脚努力张望,又望;河面却始终雾气升腾,我看不清画面,可是细碎地脚步声我好似又听见。
小时候上学,都是一路走过去。我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后面总有人跟着,我转身回去,一个中年男子,衣服沧桑落魄,皮肤黝黑,眼睛很大。我就这么望着他,或许看我停下,他也不往前走了然后也望着我,忽然他就笑了,露出一排很白的牙齿。我脖子一缩头往后一顿,大叫了一声“妈呀!”撒腿就跑。
这是我们很不愉快地第一次见面。后来我就不敢一个人去上学了,不是我胆子有多小,而是前段时间刚有人抛尸在路边的河塘里,我又是特别能联想的人,自然就惶恐不安了。
后来上学放学竟总能遇见他,不是在路上走着,就是在田里走着。渐渐地,我从害怕他变成了可以嘲笑他,我跟朋友说他肯定是个傻子,一直走啊走。直到有一天,他坐在路边,用石头一直在柏油路上磨东西。我远远看着,心想这傻子又在做什么,便一路小跑了过去。他的旁边放着一个白口袋,里面装的都是稻穗,他用石头就是想把稻穗磨成米。原来他在田里不是瞎走的,而是拾稻穗的。
阳光映在他背后的河面,熠熠生辉;他就在那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磨着,然后又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高,然后随风扬掉灰尘稻壳……
我忽然想起我背包里还有两个沙袋,里面都是装的米,我忙拿了出来,递给他,我说:“这里面都是米,可以吃得。”他望着我,摇了摇头,指了指他的白色装着稻穗的口袋。或许没想到他会拒绝我,我嘴一瘪:“你这样要弄到什么时候啊?多麻烦?你为什么不去要点呢?我们那人肯定会给你米或者给你钱的。”
他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磨着他的米,朋友又在一旁催我快点回家。我撅撅嘴,无奈地将两个沙包偷偷放到他的稻穗口袋里,然后就走了。
时间有点长,后来路上碰到,也是匆匆而过,我也不记得,可还曾说过一两句话。可是,我却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谈话,其实是我自说自话。
那天我在家,远远地便看见他在田里找着东西,我知道他在找番薯。我想着田里都只剩下小的,坏的了;便忙找了个口袋,装了几个大番薯,一路跑到田里,气喘吁吁地递给他:“这些是好的,田里的不好,你就不要找了。”
他又露出了他的大白牙,笑着直摆手。我将番薯放在地上,甩了甩刚持重的手,我问他:“你这么黑,是外国人吗?你是非洲过来的?所以我说话你听不懂……”
絮絮叨叨问了好多,却一直是我自说自话,因为他不曾回答过我一句话,只会摇头摆手。我倔强地将番薯递到他手里,他却比我还倔,放到我脚边,然后继续弯腰低头寻找着。
我讪讪地回头,踢了踢田里已被挖得零散的泥土。鼻子一酸眼睛里有了湿意,如此落魄却仍不忘自食其力,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我回头望着他,一步一步朝前走着,夕阳余晖竟刺得我睁不开眼,可是他的身影却在我心中瞬间高大起来。
后来天冷了,田里已经找不到吃的了;而我路上,田里,也找不到他了。
路灯一路照着,天上的星星若隐若现,我一直走着,身后亦有一人走着,他带着的广播偶尔呲呲作响,忽然又拉回了我的思绪,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后面跟着的是位老人。细碎地脚步声渗在广播声里,时光来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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