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在公交车上,我关掉图片,退出了群消息。车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久远记忆里的那天也下着雨……
不记得是课间休息还是放学后,一个黑瘦的男孩右手拿了块石头敲击了几下左手上支着但没打开的伞。“呼”那把伞一下撑开了。“哈哈,我就说我两下就修好。”男孩笑着对我说,仿佛想让我一起为他的“成就”开心。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原理,我当时也不见得是佩服,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还有就是他笑得很“饱满”脸颊上的肉鼓成了一道饱满的弧形,黝黑的脸蛋映衬下牙齿很白。那年我上幼儿园,这男孩叫秋铭。
秋铭其实是老实孩子。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大家都还小,比较皮,什么游戏都敢玩。一次课间休息,秋铭和一个胖同学就商量好互相给对方当马骑着玩。秋铭先做马,给胖同学骑着拍着屁股转圈。转了几圈,秋铭说,“到我了”。没想到胖同学一下撒丫子跑了。秋铭追到胖同学的时候,上课铃也响了……
五年级,秋铭跟我第一次同桌。那年有奥数竞赛,先在班级里考试,选出成绩好的代表学校再去中心小学参加比赛。我成绩比较好,秋铭就在我旁边抄我的。后来,我们两个就一起被选去参加中心小学的竞赛了。也不知道当时名额是多少、选人原则是怎样的,总之,老师竟然没发现我们试卷的雷同之处。我并没有对老师没有明察秋毫感到不忿,事实上,我后来觉得有人陪着一起去陌生的学校考试还是很幸运的。考试那天,虽然阳光明媚,但是冬天的早晨还是挺冷的。我在我们约好的球场上等他。我记得在霜冻的天气里,我脚趾冻得发疼,时不时焦急地张望,看看他有没有来。那天,他跑过来的时候,脸颊上的肉鼓成两道弯,一口白牙。他笑得像那天的阳光一样灿烂。
我跟秋铭不算特别亲密的朋友,但我们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同学。秋铭心眼实,有时候说话会扫人兴。比如有时候我们几个同学聊天聊到军事话题。男生聊这类话题一般都比较起劲。本来聊天吗,扯皮、吹牛,闲得慌关心一下国家大事,大家也没太认真。我们几个聊得热闹,他在一边听,然后忽然来一句:“嗨,这些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搞得大家觉得好没意思。
秋铭和我有个相似的地方,可能是因为大家目标感都不是太强,有时候就容易想一些虚无缥缈的问题,聊一聊人生什么的。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一起二逼的岁月。有次我们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人生选择的问题,记不清怎么开的头,只记得他当时说到:“看着别人高考,我也高考。”然后我接道:“看着别人上大学,我也上大学。”他又说:“看着别人讨老婆,我也讨老婆。”我就接:“看着别人生孩子,我也生孩子。”然后,身后响起了班主任突然的关心:“都讨老婆生小孩啦?作业做完了吗?”……
那天早晨上班,我坐在车上打开手机看新闻。随着手机“嘟嘟”地震动,微信的信息预览在屏幕上方滚动着。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把我的视线从网页拉到信息预览上。那是一条捐款消息,上面列了一份捐款名单,捐款对象是……秋铭!意外中,我点开了信息看个究竟。是车祸,天雨路滑,秋铭开车追尾前面的货车,送院途中死亡。有人发了图片,是殡仪馆里两个人把他推进箱子里那一幕,好像包裹的塑料袋上还有血迹,我没敢细看。我觉得有点诧异,仿佛一切不太真实。一个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哪怕几年没联系了,突然有一天这个人的名字上了死亡名单,死亡就这么平平常常地发生了。我感觉很怪异,就像自己突然少了一样什么东西。
这两天看着群里同学们的议论,回想着秋铭的过往,我忽然明白,那少了的东西不是通讯录里的一个名字,而是青春少年的一个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