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几天，与一位老朋友电话，朋友感慨地说：“牡丹死了，你知道吗？”
我大吃一惊：“怎么会？她比我还小，年纪轻轻......”
朋友说，“得了忧郁症，轻生了，发现时，还有些气息，到医院太晚了，医生已无能为力。”
牡丹是我儿时的伙伴，我高中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印象中，她只是一个六七岁小女孩，一双清澈大眼睛，头上枯黄短发，扎着两小马辫，身上穿着已发黄的衬衣，腿上穿着红色背带裙.....
2.与牡丹结缘
牡丹出生在偏僻小山村，那边医疗设备很落后，牡丹出生时，难产！一落地她妈妈就去世了，她父亲因此受到很大打击，精神上一蹶不振，后来也常因这事情怪罪于牡丹，甚至殴打及虐待她，还好，附近邻舍看牡丹家可怜，都献出一份力量，东揍揍西揍揍把牡丹养活了。
牡丹慢慢长大了，可她父亲精神却越严重，加上有虐待倾向，已无能力照顾牡丹，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后来，经过邻居多次的说劝，她父亲虽然不舍，但为了牡丹，最终还是同意寄养在她姑姑家了，自从送牡丹到姑姑家后，就再也没她父亲消息了。
牡丹4岁那年，去了她姑姑家，然而这一寄养就是一生，我因此也跟牡丹结缘了。
3.没妈的孩子真可怜
她姑姑只有一个儿子，她姑姑本想把牡丹当成女儿来养。可是在重男轻女的农村，即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见得多受重视，何况是破落亲戚家寄养的女孩呢，加上邻居们的眼光及又害怕有一天她亲家把人要回去，所以打消了这念头！
所以，牡丹自然没有一般儿女的待遇，很少有几件像样的衣服，穿的都是她表哥穿小了的衣服，唯一一件像样的就是那件红色背带裙；
每当牡丹穿男装出门时，我们总是取笑她是个男孩，虽然牡丹还小，但也有自尊心，我们每次笑她时，她总是嘟起小嘴，脸通红通红的，拿起东西就砸向我们，然后就跑得不见踪影了，甚是可爱！后来，牡丹慢慢长大了，我们也再不敢取笑她了。
从小，我们周围的人便知道她和我们都不同，于是我们在玩丢沙包的时候，牡丹就给我们看着鞋子；我们去窑番薯的时候，牡丹就去捡石头和柴火，总而言之，好的东西永远都是我们先用，剩下的才留给牡丹。
我跟她表哥比较熟，经常玩一起，跟牡丹自然而来也就熟了，而当别的孩子欺负她是没妈的孩子时，她会哭着来找我们，似乎把我们当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虽然我们也常常为她打抱不平，但我那时也才几岁，自己尚懵懂无知，又如何能真正的护得了她？
不光是孩子们，连大人们也喜欢欺负牡丹。
某天下午，牡丹家突然喧闹起来。
我问怎么了？
邻居说：“牡丹和隔壁的老王在吵架呢，正在牡丹家评理”。
“什么事？”
“老王说牡丹弄死了他家刚发芽的花生苗，俩人撕扯起来了。”
我们赶紧跑过去，看到老王恶狠狠地拉着牡丹的胳膊，嘴巴里嚷着：“走！让你姑姑给咱们评评理，你这没妈的孩子！”
牡丹用尽全力抗拒，整个身子向后挣脱，嘴里发出哇哇的哭声，眼泪跟鼻涕弄得整脸都是，毕竟才七八岁的孩子，没什么力气，被老王拖着向前，两只布鞋下画出深深的痕迹。
看到牡丹这般情形，很想站出来替牡丹说说话，可我不敢。
事件很快平息了，后来才得知，那天牡丹跟老王家孩子在田里玩耍，老王家孩子调皮，因为年小，不知道是自家的稻田，把那块花生苗给拔了。
牡丹没有参与在内，老王知道后气得直跺脚，加上老王家跟她姑姑家有矛盾，老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把这黑锅给牡丹，消消气也好，因为老王清楚牡丹的地位，一个寄养她家孩子，闹不出大动静的，所以才有后面戏剧发生
4.牡丹结婚
我上初中时，因住我亲戚家，管的比较严，所以不再跟小伙伴们厮混。后来听说牡丹不上学了，小学没毕业。虽然那时实施了九年义务教育，但上学需要交其他费用，还要自己买书本。她父亲从来没有拿过一分钱给，姑姑就不让她读书了，牡丹除了在家里每天吃吃饭，做点家务，平时也没啥事了。
到了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听说牡丹结婚了，嫁给了隔壁村的小混混癫三。
我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也没想到，牡丹怎么就跟那小混混结婚？她还那么小......
癫三是隔壁村的，单亲，今年26岁，样子普普通通的，人是倒是机灵的很，这方圆十里是出了名的小混混，谁都不敢惹他，癫三的名气在附近的几个村子传得沸沸扬扬，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所以到了这年纪，也一直单着。
而牡丹呢，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家，又不出去上学，在家里天天又没有什么事情，癫三老找她，她姑姑也没替她操什么心，就这么着，牡丹怀了孩子，俩人结婚了！结婚的时候，本来想从姑姑家出嫁，结果她姑丈不让，说她又不是这家的女儿，在这儿出嫁不吉利，就从外面找个酒店草草了事了。
牡丹自己愿意吗？就是她自己愿意啊！别人劝都劝不下！兴许牡丹早已对这个世界绝望，也不再奢求什么，只有在癫三这，才感到一丝丝温暖。
5.历尽沧桑
然而牡丹这样稳定的日子没多久，过了一年多，癫三因为在外面惹了事，出车祸，死了。
当时牡丹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婆家容不下她，说她是扫把星，克死自己老妈就算了，还克死了他儿子，整日在村里吵吵闹闹；牡丹也很难过，整日以泪洗脸，后来，各种压力下，便留下儿子出去打工，到市里做了普工。
等我上大学快毕业的时，回家听说她改嫁了，嫁给了工厂里认识的组长阿忠，牡丹在厂里一直都是阿忠照顾着，接触时间久了，两人就日久生情了，后来就跟着阿忠走了，牡丹想把自己的儿子接过去，可婆家不肯，阿忠也不太愿意，牡丹只好狠心抛弃这一切离去。
跟阿忠结婚不久，牡丹发现丈夫有特殊癖好，俩人因此经常吵架，老公就把她捆起来，吊在阳台上……
牡丹也想过离开这里，可仿佛这世界再也没自己的容身之处，加上大着肚子，也只好忍了。
过门一年，牡丹生了一个女儿，要给女儿入户，要办计划生育手续，需要先结婚，原来他们俩只办了婚礼，没登记。
办理登记才发现，对方是二婚，而且还有一个女儿，已经11岁了，牡丹一概不知。
对方全家一起欺骗了她，而且对方的前妻也是因为虐待而离婚的。
别说打她了，连自己的亲娘都打。
遇到这种暴力倾向的男人，简直是活受罪。
6.解脱
牡丹日渐消瘦，生活的不幸把牡丹折腾得够呛，一个20多岁的女孩，总感觉像40多岁的女人，两眼无神，腰也略驼了。
这一次，牡丹对这世界不再抱任何希望，她在这无爱的世界里生活二十多年，仿佛已经厌倦了这个尘世加给她的磨难，于是牡丹选择离开，早早的解脱了。
都说人生是一场修行，修完了今生的苦，来世便得万全。我突然很庆幸这么多年从没再见过她。我很庆幸我从未目睹过她那悲苦不堪的经历。
只不过，我再也没机会见到她，记忆中还存留着那个不知道自己人生疾苦的幼稚孩童，跟着我们一起在田里疯跑，我们一起去放牛，爬到树上去掏鸟窝……
仿佛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牡丹总是屁颠屁颠的跟在我们后面，亲切地叫一声——哥哥。
笔者——张培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