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三月十七日,加授杜佑为度支及诸道盐铁转运使。任命浙西观察使李锜为镇海节度使,解除其盐转运使职务。李锜虽然失去了财政利权,但是得到了兵权,所以他的反谋也没有发动。
华杉曰:
李锜最终还是起兵造反,一个月后就覆灭,被腰斩。世间有着一种人,就是又蠢又坏。他造反,不是因为他判断自己能夺天下,就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境遇不满意,就要掀天揭地。
12、
三月十九日,改徐州军为武宁军,以张愔为节度使。
13、
加授彰义节度使吴少诚为同平章事。
14、
任命王叔文为度支、盐铁转运副使。之前王叔文与其党羽密谋,一旦掌握国家赋税大权,就可以用来结交权贵,收买军士人心,以巩固自己的权位,又担心自己突然行使重权,人心不服,而杜佑一向被认为是财经专家,位高权重,而只求保全自己官位,容易控制,于是先让杜佑做度支和盐铁转运使,自己做他的副手,但掌握实权。王叔文虽然兼了这两个职务,却从来不看账簿,日夜与他的党羽关在屋子里秘密窃语,人们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皇帝任命御史中丞武元衡为左庶子。德宗末年,王叔文的党羽多为御史,武元衡看不起他们的为人,对待他们非常粗暴。武元衡任山陵仪仗使时,刘禹锡求为判官,武元衡不许。王叔文因为武元衡掌握监察大权,想要让他攀附自己,派人去以权力利益引诱他,武元衡不认,由此被贬。武元衡,是武平一的孙子。
侍御史窦群上奏弹劾屯田员外郎刘禹锡挟邪乱政,不宜在朝廷任职。又曾经谒见王叔文,作揖行礼,说:“事情也有不可预知的。”王叔文曰:“什么意思?”窦群说:“去年李实怙恩挟贵,不可一世,你在那时,在路上遇见他都躲着在路沿上走,不过是江南一个小吏罢了。如今你一朝之间,坐上他的位置,怎么知道路沿上没有当年像你一样的人呢!”王叔文的党羽想要驱逐他出京,韦执谊因为窦群一向有刚强耿直之名,制止他们。
15、
皇上久病不愈,经常都需要扶着上殿,群臣只是瞻望而已,没有能亲自奏对的。内外危惧,都希望早立太子,而王叔文之党想要专揽大权,厌恶听到立太子的事。宦官俱文珍、刘光琦、薛盈珍等都是先朝掌权的旧人,不满王叔文、李忠言等结党营私,于是启奏皇上,召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李程、王涯入金銮殿,草立太子制。当时牛昭容等因为广陵王李淳英明睿智,厌恶他;郑絪不再请示,直接在纸上书写“立嫡以长”四个字,呈给皇上,皇上点头同意。三月二十四日,立李淳为太子,更名李纯。李程,是李神符(李渊的堂弟)的五世孙。
16、
宰相贾耽因为王叔文党用事,心中厌恶,称病不出,屡次请求退休。
三月十八日,诸宰相在中书省会餐。按惯例,宰相们吃饭的时候,百官无人敢谒见。王叔文抵达中书,想要找韦执谊商量事情,令值班官员通报,值班官员告诉他规矩,王叔文怒,呵叱值班官。值班官惧怕,进去通报。韦执谊扭捏羞赧,竟起身迎接王叔文,在自己办公室谈话很久。杜佑、高郢、郑珣瑜都放下筷子等待,有通报的人说:“王叔文要我们送去饭菜,韦相公已经与他在房间里一起吃过了。”杜佑、高郢心里知道这样不可,畏惧王叔文、韦执谊,不敢出声。唯独郑珣瑜叹息说:“我怎么可以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回顾左右,取马直接回家,于是不再上班。贾耽、郑珣瑜二相,都有很高的威望,相继回家,王叔文、韦执谊等更加无所顾忌,远近官员,对他们都大为惧怕。
17、
夏,四月三日,立皇弟李谔为钦王,李诚为珍王;李子经为郯王,李纬为均王,李纵为溆王,李纾为莒王,李绸为密王,李总为郇王,李约为邵王,李结为宋王,李缃为集王,李絿为冀王,李绮为和王,李绚为衡王,李纁为会王,李绾为福王,李纮为抚王,李绲为岳王,李绅为袁王,李纶为桂王,李繟为翼王。
18、
四月六日,皇上登宣政殿,册立太子。百官目睹太子仪表,退下之后,都相互祝贺,以至有感动哭泣的,内外大喜。而王叔文独有忧色,口不敢言,只是吟诵杜甫题《诸葛亮祠堂》诗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听到的人都嘲笑他。
之前,太常卿杜黄裳为裴延龄所厌恶,留滞台阁,十年没有升官,等到他的女婿韦执谊为相,才升任太常卿。杜黄裳劝韦执谊率群臣请太子监国,韦执谊惊道:“丈人刚刚得到一个官职,怎么就开口议论禁中大事!”杜黄裳勃然说:“我受三朝皇恩,岂是一个官职就能买通的吗!”拂衣起出。
四月九日,任命给事中陆淳为太子侍读,更名为陆质。韦执谊自以专权,担心太子不悦,所以以陆质为侍读,让他秘密观察太子心意,随时化解。等到陆质发言,太子怒道:“陛下令先生为寡人讲经义而已,为什么要干预其他事!”陆质惶惧而出。
19、
五月三日,任命右金吾大将军范希朝为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节度使。五月六日,任命度支郎中韩泰做他的行军司马。王叔文自知为内外官员所憎恨,想要夺取宦官兵权以自固,因范希朝老将,让他在名义上做统帅,而实际上以韩泰实际掌权。百官猜不出他的用意何在,更加疑惧。
20、
五月二十三日,任命王叔文为户部侍郎,仍兼度支、盐铁转运副使。宦官俱文珍等厌恶他专权,削去他翰林之职。王叔文见了制书,大惊,对人说:“我每天到翰林院商量公事,如果没有翰林职务,我怎么有理由进去。”王伾即刻为他上疏申请,皇帝不听。再上疏,于是批准他三五日一次进入翰林,但没有翰林学士的名义。王叔文开始惧怕。
21、
六月二日,贬宣歙巡官羊士谔为汀州宁化县尉。
之前,羊士谔以公事到长安,正逢王叔文当权,羊士谔公开说他的不是。王叔文听闻,怒,想要下诏将他斩首,韦执谊认为不可;王叔文就说乱棍打死,韦执谊又说不可,于是贬窜。由此王叔文开始大为厌恶韦执谊,往来二人门下的人都很恐惧。
之前,剑南支度副使刘辟向王叔文转达韦皋的意见,要求都领剑南三川(西川、东川、山南西道),对王叔文说:“太尉派我向您致以诚意,如果给他三川,当以死相助;如果不给,他也有其他方式报答您。”王叔文怒,要将他斩首,韦执谊坚决不同意。刘辟还在长安交游,没有离去,听闻羊士谔被贬,马上逃归。
韦执谊当初为王叔文所引荐得以任用,对他深相攀附,得位之后,想要掩盖过去的历史,而且迫于公议,所以经常与王叔文意见相左,就派人向王叔文道歉说:“不是我敢负约,是想曲线为王兄成事而已!”王叔文破口诟骂,不信,二人于是成为怨仇。
22、
六月十六日,韦皋上表,认为:“陛下哀毁成疾,加上日理万机,所以长期不能病愈久,建议权且令皇太子亲监庶政,等皇躬痊愈,再重归东宫。臣位兼将相,今日所陈,正是我的职责本分。”又直接上书给太子,认为:“圣上远法高宗,谅阴不言(指商朝高宗武丁,在守丧期间不讲话),委政臣下,而所托非人。王叔文、王伾、李忠言之徒,一朝掌权,就放纵自己私情,任意赏罚,紊乱纲纪。散府库之财以贿赂权门。树置心腹,遍于贵位;潜结左右,忧在萧墙。我担心他们会倾覆太宗之盛业,危及殿下之家邦,愿殿下即日奏闻,斥遂群小,让政出人主,则四方获安。”
韦皋自恃重臣,又远在西蜀,度量着王叔文不能动摇他,于是极力指控王叔文的奸恶。不久,荆南节度使裴均、河东节度使严绶的笺表相继送达,意见与韦皋相同,京师内外,都倚靠他们为声援,而邪党震惧。裴均,是裴光庭的曾孙。
华杉曰:
王叔文肆无忌惮,同时向宦官和藩镇开战,作为一个只有新君支持,没有长期根基的权力暴发户,他太鲁莽了。现在,宦官和藩镇都联合起来对付他。韦皋作为一个藩镇将领,上表要求皇帝把权力交给太子,还同时直接上书太子,要太子出手。这更是骇人听闻的事情,可见他们才是真正有实力支撑的肆无忌惮。宦官和藩镇联手,不仅王叔文要掉脑袋,皇帝也要倒台。最悲催的是顺宗皇帝,他做了二十六年的太子,小心翼翼,戒慎恐惧,到了心惊胆颤的地步,而好不容易等他当上皇帝,却内外都要他传位给太子。他就得了一个谥号——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