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这代人如今已步入老年,年轻时的吵闹,延续到了老年,但在数十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鸡毛蒜皮的磕磕绊绊中,又有一种深沉浑厚的情感的沉淀,没有年轻恋人的甜言蜜语浪漫洒脱,甚至时常是恶狠狠的话语,没完没了的抱怨,互相埋怨指责,可是若有一日他们分开了,却是牵肠挂肚念念不忘,一会打个电话嘱咐一下,一会又独自唠叨几句,总之就是不放心老伴儿在没有自己的日子怎么生活。若一个人生病了,不眠不休悉心照料回肠百转的那个人,还是那个吵了几十年的老伴儿。
少年夫妻老来伴。
大爷大娘在世时,大爷很照顾大娘,他们身体都没有大毛病,七十多岁的大爷经常赶集去买大娘喜欢吃的东西,家里的活计,洗衣做饭也全包,把大他几岁的老伴照顾的妥妥贴贴,大爷忙并快乐的生活着。他们有三个儿子,但没有住在一起。当年,他们给三个儿子娶妻,他们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本想和小儿子一起住,却因家庭矛盾不得不搬出来,两老口单独盖了三间房子的小院儿自己住。大娘八十岁那年,突然去世了,事先没有生病的征兆。从那之后,每次见到大爷,他都哭着跟我们说起老伴儿,说都怪自己没有看好她,让她想不开,说走就走了,哭得眼睛都不好了。之后几年,每次回家,都看到大爷坐在街边,一个人看着人来车往,孤独而凄凉。虽有儿孙,没有了老伴的日子,依旧是孤寂落寞无奈的。大爷参加过援朝,六十年代初,那场大饥荒时,大娘在家快要饿死了,大爷便偷偷从部队跑了回来,从此在家务农。后来,国家统计当时的老兵名单,他便有了一份不多不少的退休收入,足够一向节俭的老两口日常花销,经济上倒也累不着儿子们,比之其他农村老人,状况还是要好一些。大爷八十岁那年,查出得了癌症,晚期,由小儿子和孙子照顾了几个月,便去世了。
公公也是癌症去世的,当时只有六十多岁。他一向身体健康,极少生病。婆婆从四十多岁就查出有冠心病,常年服药。在公公没生病时,每到冬日,都是他起床做饭,怕婆婆着凉感冒。记得每次过年回去,都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用竹片编背篓,养蚕用的簸箩等。他很听婆婆的话,家里事情一般由婆婆做主,被唠叨是家常便饭,却甘之如怡。后来,他做了胃全切的手术,术后生活全是婆婆照料,好像她的冠心病都好了一些似的,人也累得更瘦了,但精神却好了起来。现在才明白,那时她是他的精神支柱啊,怎么能不让自己好起来呢。从生病到去世经历了一年的时间,我们离家数千里,老公中间回去了几次,后来复发病重时,又回去陪伴照顾了些日子,大哥二哥离得近,也各有各的事,期间还是婆婆自始至终一直相伴。公公去世后,婆婆每每说起来,记得的全是他的好,思念之情悠悠。
其实先去的那个人才是最幸福的,因为有老伴儿一直陪伴着,而留下来的那个,之后的日子难免孤寂,儿女再好终究不是那个相伴几十年的人儿,无法替代,更何况儿女各有各的事业家庭和子女。有时会有老公开玩笑,“你一定要让我先走啊,我不想做留下的那个人,那样太孤独。”可是,有时想想,真到了那一日,又怎么能忍心呢。
外婆很年轻时便去世了,外公在两个女儿嫁人后,独自生活了几十年,好在身体健朗,直至八十岁那年查出癌症时,生活都没让两个女儿操过心,只在最后的三个月里,由女儿照顾着走过了最后的日子。一个人的日子,过久了,可能也就习惯了吧。但逢年过节,喜庆之日,心中定会感觉寂寞。那时,每年大年二十九,我们家和姨家两家人便去外公家,帮他包过年吃的饺子,然后大年三十和初一就只有他一个人过了。初二,是外公家一年最热闹的一天,这一天外甥们会来给舅舅拜年,后来,又加上我们四个外孙子外孙女。一天的热闹之后,接下来的便又是无边的孤独。
一对新人结婚时,大家都会祝他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白头偕老,多么美好的期盼和祝愿。因为只有一起白头,相偕终老,少年夫妻才能成为老年的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