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
我的老家——石堤河，属于石堤村第三组，现已改名脉龙村。座落于神秘湘西的“穷山恶水”之中。外地人提起湘西无外乎是穷山恶水出土匪，再加上神秘的赶尸与种蛊，只这三样便是外界对湘西的映像。
在经历过外面花花世界后，自己对穷山恶水又有了新的见解，并越发地思念老家的风景。
“穷山”——山高而险，险而俊，俊而俏。苍天古木林立，飞禽走兽窜林。
“恶水”——水流湍急，急而浪，浪而清。水潭中鱼虾群戏，河边奇石凌乱无语。
2016年5月，我请了探亲假回老家。险峻的土公路围上了防护栏早已变成平坦的沥青路、水泥路，坐在大巴车上再也不用感受小时候东摇西晃般的眩晕，再也不用小手紧紧抓着父母的衣襟不敢张望路旁的悬崖峭壁。平稳的道路让我更有心思望着连绵不断的山，一点点的回忆在眼前浮现。大巴车拐过一道道的弯，山坳、路旁不时的点缀着一片片耕田，耕田旁边有人家，一家接一家。有妇人晾晒衣物、有老农赶着水牛、有孩童三五个嘻戏打闹、有鸡犬从车前跑过。
路无尽头弯已尽。近乡心怯时大巴车拐过最后一道弯。
村子到了！五月下旬的午后，村子静谧，阳光刚刚斜到了山脚。下了车，走过大小石桥，因想念老家河水的清凉便脱了鞋袜踩在河水里。这条河我们叫它“小河”，另外一个正式的名字叫做“玛瑙河”，村庄便是安在了河的下游。河水清凉，水质清澈，许多小虾在水里缓缓游动。把一只脚泡在河里，椭圆的小石头轻轻地抵着脚心，湿润的石头上带着一股凉意从脚心传来。
“别动！板板鼓(老家的一种鱼)跑到你脚指缝里了”恍惚中小弟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幺幺，婆婆讲你没得钥匙喊我给你拿过来” 身后响起幼童的声音。我直起了腰，向身后探望，侄子一脸笑意地站在小路上。
在大伯家卸了行李，换了鞋便向老家走去。
家，温暖的港湾。老家的木屋夹在两栋未完成的洋楼中间，孤零零地等待。老屋越来越老了，我轻轻抚摸着灶屋那裂开一条条缝隙的木质柱梁，那承着柱梁的青石凹凸的表面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檐角与柱顶连接处也是布满了蜘蛛网，屋顶上的瓦已然漆黑，不似早年间的青色，特别是顶角处，一块块地零散，是被风吹了吧？还是思念的太久颓废了妆容？屋后的水池早已无用，池内落叶与雨水交织，小时候在河里捉的鱼虾放在水池中散养，现在已无踪影。猪圈破落了许多，顶上的石棉瓦破破烂烂地搭着，让枝桠繁多的竹子套拉着压了大半。芭蕉树一张张的新绿，随意地搭在凌乱的竹间。板栗树枝繁叶茂，只是树干瘦长了许多，不时有山雀在枝叶间鸣叫。此时无声，思绪不停。
叹！岁月摩挲，父亲秃了头顶，母亲添了皱纹。我，把你藏在心里深深地追忆。
二，淌流在记忆里的河
有一首歌叫《山路十八弯》，而这首歌里的十八弯却不适用玛瑙河的弯道之多，风景之幽。
自老屋竹林小道盘旋而下便到了水潭。我们叫它“龙积密”。水潭幽深，水草繁盛，一群群的白鱼游弋于水草之上，有邻家的水鸭在水潭中戏水，有翠鸟迅疾地扎于潭中捕鱼。水潭靠近老屋的地方有一块经年的巨石，巨石上杂草丛生。早些年间和小弟便是站在巨石上奋力地一跳，一个猛子扎进水潭里游出老远。水潭上方是一棵板栗树，到了季节树上便结满了带刺的板栗球，一人拿长竹竿甩打，另一人小心地爬上树摘取，其他人在水潭里等待板栗球的掉落。沿着水潭边的小路，轻松地到了河里。河岸上是围了防护栏的水泥路，路旁是一棵棵高大的梧桐树，河岸与河底是斜坡，坡上长满了各种开花的植物与青藤。踩着石头涉水而过，岸边青草萋萋，水田交错，田坎边橘树下隐约有人家。
再沿河而行，流水平缓，水质清清，阳光照耀，波光粼粼，鹅蛋大的卵石在流水中隐约相聚。
由此遇水而涉，拐弯而行，随路而走，赏花听音。两岸崇山峻岭，松叶密林，有杜鹃身影竹鸡啼鸣。
遇一梯田而停，侧耳倾听，隐约有流水撞击之声。加快脚步，前方豁然开朗，水潭边、杨柳下绿水悠悠。右侧，石壁上一帘流水倾斜而下砸出千朵浪花，形成小河第一道小瀑布。速攀石壁而上，伸颈翘望。石壁下有一深潭，绿水幽深不见底。从上游流下来的激水被窄道拘拢，“轰隆”声中冲刷深潭不知多少年月。深潭旁还有一潭，与此潭相连互为姊妹潭。村里传言另一个潭更加幽深，为免小孩戏水溺亡便用河沙河石添满。这一景有一个通俗的名字——腰子盆。童年时最喜欢邀三两个好友来这里洗澡，站在石壁上，大声地数一二三，一跃而起，在空中双脚并拢，紧闭双眼，只听“噗通”一声便只见浪花四起，不见人影。
过潭而走，行不过百米便到了另一个潭——小岩场。潭水清澈，峭壁上一涓水流顺势而下。小岩场我是不大敢去戏水的，听姐姐说她曾经趴在小岩场的峭壁上看见潭水里有一只脸盆大的乌龟，这让我好奇而又恐惧，深怕洗澡时乌龟把我拖进潭水里。潭边生长着一大片的野菜，每当路过小岩场我总是不会忘记摘一大把。潭边还有一种野果，我们那叫“刺泡”。果树不高，枝桠分叉并有尖刺，果儿上也是密密麻麻的分布着，若是采摘不得方法，手指和手掌总会被扎进许多小刺，痛并骚痒着。橙黄的果实，用拇指轻轻揉搓，尖刺纷纷似秋叶飘落，剥开，去仔，洗净，甜中带酸那是我的最爱之一。沿着河边的田坎继续前进，沿途灌丛逐渐增多，一棵棵杨柳依依，千姿百态。
行经第三潭——大岩场。大岩场水潭更大，水更幽深，四周山林密布，丛树高长，一阵“咕咕咕……”的声音自密林中时而传来，看着幽深的水潭再加上小时候常闻的鬼怪神话，若是胆子小的便早已吓的慌张起来。峭壁中湍急的流水在狭道中激流勇进，相互拥挤，朵朵浪花便在这样的玩闹中一泄而下，跌入潭水中。我记得童年的日子，大家也是如这浪花般你争我赶乘着激流跃入潭中。童年不在，浪花依旧。
再沿河走十多分钟，便是到了玛瑙河上游。河岸毛竹生长，水田相连。两侧山无菱角，木柴遍地，水势也渐缓。这里野果繁多，“山茶泡、三叶泡、空洞泡、洋奶奶、八月瓜、野樱桃、野杨桃等等湘西所能叫的出名的野果几乎都有”；五步蛇、银环蛇、乌梢蛇、竹叶青、鸡公蛇等有毒和无毒蛇都藏于两侧深山老林之中或游躺于脚边水草之间；野猪、野兔、獐子、麋鹿、松鼠、刺猬等走兽时常出没于山林田野边。越往前走，河道越陡，河中更是怪石嶙峋。有人头般大小的奇石，石头表面有鱼虫的化石印；有小屋般大小的怪石横亘中央，怪石上千疮百孔，布满了一个个拳头般、足球般大小的坑洞。令人称奇的是，其坑洞中居然有鱼虾存活。沿途有时能看见被人用木栅围拢成一个圆，圆内杂草丛生。你可别踏进去了，那里是天坑，听长辈说天坑深不见底，天坑内住着许多的巨蟒，也听说住着巨龙。若是不小心掉进去便是神仙也救不了。我小时候贪玩，总是好奇天坑里是什么。自己便趁长辈不在的时候趴在地上偷偷摸摸把脑袋从木栅下穿过。战战兢兢地拨开杂草，一脸好奇地伸着头探望。可惜让我很失望，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脸上能感觉到下方黑暗中喷来的凉气。吓的收了脑袋拔腿就跑，遇见同伴就颤抖着吹嘘自己看见天坑里有巨蟒自己又如何勇敢。
走了近两个小时，此时腿脚无力，双眼犯困，汗水湿透衣领，又累又热又饿。此时大可不必休息，因为我们的目的地——出龙潭，到了。传言潭中有龙洞，龙洞直通马斯堡弯内的乌龟潭，联通里耶酉水河。在长辈口中，洞中有龙，每当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河水泛滥时便是洞内龙南下酉水河的时候。因有龙的传说，童年时到了出龙潭的时候总是心存好奇和敬畏不敢放肆。
翻过横亘在河道中三丈高的巨石，便能听见“轰隆隆”连绵不绝的水势声。转过一道小弯，抓着崖边生长下来的青藤，赤着脚小心地踩在细软的河沙中。眼前，不起一丝波浪的水潭在两岸山崖夹缝处宁静而淡然，光线昏暗，借着从一线天中撒下来的阳光才看清平淡的水潭尽头一条三米宽的溪流从绝壁上奔腾而下，直撞入水潭之中。或许是水潭太深了吧，水流撞不出一纹波浪。向前几步，光线明朗，借着石壁上的杂草和石纹，不敢张望地一步步小心地向潭上一块平石走去。走到平石上，擦了汗水，一阵阵清凉透来，向左一看，一弯彩虹借着水势挂在崖边。这时，才能吐出一口气，细细打量。
出龙潭的水清澈见底，借着阳光的光线能看见水下堆积的一堆堆泥沙，有三五个椭圆的石头没有规律地分布，潭中无鱼，“水至清则无鱼”，如今我算是看见了。水潭里边幽暗无声，安静的只能听见石壁“滴答、滴答”的水滴声。那里便是长辈们说的龙洞所在，传闻龙洞便掩藏在那幽暗的水下。不敢多看，头脑中传来一阵阵的眩晕。幽暗的水面上是灰色的石壁，石壁内侧向内凹进去，有一只“水老哇”便把它的家安在那里，每年来的时候都能看见“水老哇”的幼崽一只只地缩着身子藏在窝里，露着小脑袋。喘够气后便吃起自己所携带的干粮，再在平石山闭着眼美美地歇息，直到阳光遁走，浑身透着冷意，才与同伴恋恋不舍地回走。身后是玛瑙河的发源地，听说那里风景更美，螃蟹巴掌大；听说源头处山岭耸天，绝壁连绵，风景独惘。那就待我今年休假再一探究竟吧。
祝愿我的故乡在政府的旅游开发下山林独秀，百姓生活幸福。
写于2017.3.2下午16:10——晚22:13完 周四 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