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动三山撼五岳,离歌未挽英魂诀,竹华,你还记得师父的话吗?”
红衣袭地,宽大的袖摆凌乱于艰涩的秋风里,束腰丝带半松半系,竟带着异样的魅惑。
“红霜,离魂一旦出世,天下必将大乱,师父一心以苍生为己任,你若执意如此,只会落的人情两失的下场。”
男子怒意横生,话音刺耳。
“如今天下局势不稳,分裂割据逐渐恶化,我定要以这万里山河作聘,风光嫁与我心中的男儿。”
女子嘴角泛起痴痴的笑,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紫霄山庄的生活。
“于他而言,你早已死在冷宫的大火里,他的心机,害死了师父,还会愁得不到这动乱不定的天下吗?”
男子无力勾起一抹薄凉的笑,抬眸远望,只留一际残霞随意涂抹于西天。
“师父的死你不能怪他,若非师父执意相助于敌方,便不会有后来的事。”
女子拼力地辩解着,也许随着时间的冲洗,她已经将真相了然于心,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师父说过,一切自有天定,他做的,只是合乎天道而已。”
男子不愿多做分辨,转身欲向树林深处走去。
“师兄,你还未告知我离魂现在何处。”女子匆忙拦下那眉峰由平转聚又归于平静的男子。
“我也不知,师父生前待你最为亲近,一切随缘,莫太执念,霜儿,隐于世外的紫霄山庄不惜露名倾尽全力救你,望你不要辜负。”
男子绕过女子的阻拦,径直离去。
“师父,霜儿注定辜负你们,因为他于我而言,胜过一切。”女子兀自呢喃着,任晚风将青丝吹乱,再也抚不平。
西疆战场,女子红缨白马,飒爽英姿,气质丝毫不逊男儿,空气中凝滞着浓重的血腥味,却丝毫未让她有半分惧色。
五载流离花半死,羞月不照边庭人。她以一己之力,组建红缨军,神出鬼没,数番深入敌军腹地,以身犯险,得获机密,她不怨,纵使再也等不到一场红妆。
世人空知红缨军的盛名,却无人真正见过红缨军的统帅,只知那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绝代女子,而说书人口中的滔滔不绝,也不过是他人的自以为罢了。
十指轻触剑刃,女子忽而泪眼朦胧,这把剑,还是及笄那年师父特意为自己准备的,一晃十年,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师父,当年您劝我离开,可我因为一块玉玦和一句玩笑的承诺守着那高瓦红墙,傻傻的等着,相信着,最后也不过因另一个女子的狐媚之语被他打入冷宫,可我还是爱他,哪怕失去一切。”
刀光剑影中,她早已不是那倾国倾城的佳人,几道显眼的刀痕在她的脸上诉说着一场噩梦,冰肌赛雪,艳若芙蓉,于如今的她而言,不过一场笑话。
“师兄,你说的对,一切自有天命,可如今,我仍然放不下这动荡天下,不仅为他,也为自己,从前的我以为红妆足够完美,而今只愿兵戈早息,完成我的誓言。”
透着早秋寒凉的鼓点正密密麻麻地撕扯着她的心,提起长剑,披风一转,决然出了营帐。
这一战,若赢,天下归一,若输,从头来过。
黄昏里的高岗上,暮鸟迟迟不归,弥漫的红云不知染了多少英魂的鲜血,整个天际再无别的颜色。
她输了,葬送了几千条无辜的生命,阖眼的最后一刻,她脸上泛着冷寂的笑,也许一切早已写下了结局。
糊涂的人说她棋差一招,实属遗憾,清醒的人说那皇室之人终是薄情,多有疑心,一切的一切,她都清醒地知晓,却还是像当年一般,选择了逃避。
女子被血染就的红衣在突如其来的风雨里盛绽成一朵诡异的曼陀罗,身侧的长剑逐渐褪去旧色,紫气不断从剑身浮出,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狼的嘶鸣。
男子手持一把玄色六十四竹骨伞走在暗沉的天地里,缓缓抱起女子瘦弱的身躯消逝于风雨尽头。
“霜儿,世上本无离魂,只有经过有缘之人历尽爱恨后的鲜血喂养的灵性之剑方能具备征战天下的气势,如今离魂出世,又有何用呢?”
男子怔怔地守着一座做工简单的冰棺,“他已经一统天下,你也该放下了,霜儿,以后就让师兄陪着你。你说,若当年我不把他带入山庄,你便不会与他遇见,若非我不敢向你表明心意,也不会让你以为那块玉玦是他的,便也不会有今天了。”
他握着上好的蓝田玉,似乎又看见了那年他历世归来她巧笑嫣然的模样,不禁失笑出声。
巍巍皇城里,一袭明黄的风流帝王独坐于毓霜宫,他从另一个男子手里偷来的缘分,终是被他生生辜负,不是不会爱,而是爱不起。
民间流言四起,离魂出世,正合国势,寓意大吉,举国皆庆。
戏折子里写着这样一句唱词:我愿饮尽忘川水来将你遗忘,我愿走断孟婆桥来将轮回重写,我愿从未来过,未错折了桃花,未错受了惩罚。
有人问,为何会这般爱,若你爱上,也许只剩下沉默,有些事,没有结局,有些话,没有答案,这便是凡尘,我们必须渡过的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