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岁的小偷，却把我看的泪流满面……

三月微风 ID:sanyueweifeng1982

这是1961年的初夏，小麦已经完成了灌浆，麦穗还未完全变成金黄色，等待着烈日暴晒下的光合作用，让麦粒变得更加饱满、坚硬。麦浪旁边是一个小村庄，其实村庄规模并不小，有一千多村民，只是在周边麦海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

一

小珍今年刚满五岁，常年的营养不良让她看上去格外瘦小，稀疏枯黄的头发绑成两个小揪揪，很多时候走路都自己跌跟头，脚下没根一样。

小珍睡了一觉醒来，娘正在油灯下缝一个小布包，刚刚缝完，咬下最后一根线头。旁边三岁的弟弟大力还在熟睡，睡梦里也紧紧的皱着眉头。大力的样子和他的名字极不相称，又黑又瘦，快三岁了还不会走，细弱的四肢显得脑袋越发硕大。

大力出生不久生产队开始吃大锅饭，开始还好，可是这两年赶上自然灾害，粮食越来越紧张，开始按照人口大小定量发饭。大力这样大的孩子，又黑又硬又小的地瓜面窝头，一顿饭能吃一个，可按照定量，他一天才分一个窝头。大力能熬下来，也是娘从牙缝里省出窝头勉强喂到现在。他不是不会走路，是饿的实在站不起来。

前几天，大力受凉伤风了，娘把窝头嚼碎了他也吃不下多少，娘想给大力熬点糊糊，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生产队的庄稼地里，白天晚上都有人看着，大家家里都一样，闻着那将熟的麦子的香味，仿佛一只大手要把胃给掏出来再狠狠的揉一揉。不是没有人打过偷的主意，给逮住了扣工分，还要带上大牌子批斗、游街，全家都跟着抬不起头来不说，扣了公分分的口粮更少，更不够吃了。现在麦子将熟，查的更严了。

小珍从床上爬起来，娘满怀担忧的把小书包挂在她的脖子上，用手捋了捋她凌乱的小辫子，还是狠了狠心，把小珍送进外面的茫茫夜色中。白天，娘已经嘱咐过小珍要去干什么了。大人逮住要批斗，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孩子，饿的受不住了来偷几个麦穗，应该没有大人忍心和她计较。在另一个孩子的生命面前，这是娘唯一能赌的了。

二

小珍走在村外的小路上，今天的天格外黑，只有几声零星的狗叫声传来，小珍也怕黑，可是她更怕大力离开她。

从村里走到村外要路过那个大沟，白天，小珍都不怎么敢去。因为那个大沟村里人都叫舍孩子沟，有夭折的孩子不能入土掩埋，都用破席子或者破布卷一下，仍进了这个大沟里。年幼弱小的生命，或者是因为伤病，或者是因为饥饿，早早的离开人间，在这缺医少药的农村，对各家来说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今年春天，小妹就被仍在了这里。

小妹有八个月大了，特别爱笑，白天爹娘下地挣工分，都是小珍带大力和小妹，大力不会走，小珍也抱不动小妹，姐弟仨在蒲团上一坐就是大半天。大力有时候还哭着找娘，可是小妹从来不哭，像只瘦弱乖巧的小猫一样趴在小珍的怀里，小珍真喜欢这个妹妹啊。

小珍常揽着小妹，晃悠着给她唱自己仅会的一首儿歌：打箩箩，蒸馍馍，蒸了馍馍给谁吃？给小妹，过生日，东一碗，西一碗，没有小妹那一碗，馋的小妹拔红眼，红眼红眼你别拔，锅里还一碗大鼓扎（疙瘩汤）。每次唱完，小妹都格格的笑，细软的小胳膊搂着小珍的脖子，额头紧紧的贴在小珍的脸上。

那天晚上，家里实在没有啥喂孩子的了，娘把几粒花生放火里烤了烤，嚼碎了喂小妹，那花生闻着真香啊，小珍可不舍的尝一粒。小妹吃完了，还冲着小珍格格的笑，扑闪着小手来找姐姐，把额头贴在小珍的脸上，蹭啊蹭，蹭的小珍痒的直笑，小妹也愈发格格的笑得开心。

没想到，这是小妹留给小珍最后的笑容。当天晚上，娘发现的时候，小妹就已经没了呼吸。

娘用小妹仅有的一块小包被将那个瘦小柔软的小身体包裹起来，让爷爷带走了。

三

小珍终于走过了大沟，来到了麦田。小珍按照娘嘱咐的，稍微往里走了走，开始拔麦穗。这麦秆可真有韧劲啊，她的小手根本拧不断，小珍就趴下用细碎的乳牙咬麦秆，费半天劲终于咬下一个。就在小珍咬的牙龈酸痛的时候，小布包里终于装了大概有七八个麦穗。

忽然，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几个巡逻的拿着手电筒走过来了，从说话声音听，领头的就是生产队长。

这队长是小珍刚出五服的大伯，长的又矮又壮，一双铜铃大眼明察秋毫，嗓门又高又亮。干起活来是急脾气，骂起人来更像一阵风，本队的大人小孩都怕他。

村里读过几年私塾的五爷爷给队长起了个外号叫“黑旋风”，大家读过水浒的没几个，可是觉得这外号和队长实在贴切，背地里都叫他“旋风”。大锅饭吃的大家干活懒懒散散，每日出工不出力的赚工分，也亏得他这旋风脾气，喊着、骂着，不然，大家伙怕是连窝头都吃不上了。

小珍平时就怕这个大伯，这会更是吓得不知道怎么躲才好。连忙像只受惊的鹌鹑一样，把头深深的藏进麦田里边，希望巡查的人赶紧过去，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屁股还露在外面。

一束亮眼的手电光照到了小珍身上，大喝：“是谁？站起来！”

小珍战战兢兢的站直了身子，小手紧紧的攥着胸前的小布包。巡逻的几个都是一个生产队的长辈，看着眼前这个比麦子高不了多少，几乎一阵风就刮跑的偷麦贼，一时竟没有人说话了。

小珍愣愣的站在那里，仿佛是过了漫长的半个世纪，她听见队长比用平时更凶上三分的样子，压着嗓门说：“这孩子，这么晚了还贪玩！还不快回家去！”然后便领着人往其他地方转去了。

四

小珍把麦穗拿回了家，娘用手把麦粒一颗颗的搓出来，用蒜臼小心的捣碎，熬成糊糊，让小珍和弟弟一人喝了一小碗。

这糊糊可真香啊！小珍喝完了睡觉的时候，嘴里还留着小麦的清香，她带着这清香进入到了梦里，在梦里，大力的病好了，晃晃悠悠的学走路，在梦里，小妹调皮的吐着舌头，冲着她格格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