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动物园


女孩在不同年纪,喜欢的男人不同。

如果要给一个女孩著书立传,男人们就是她人生的注脚。


美鹿自称拥有特殊的能力,她能看到生活中每个人的本相。

美鹿说,每个人的本相都是一种动物,每个人的性情就是动物的习性。

在美鹿眼里,整个人间都是一个动物园。


奇异的是,美鹿看不见自己的本相,但美鹿坚持认为自己是一只麋鹿,日夜与精灵为伴,餐风饮露,吃草木,不食人间烟火。


美鹿遇到的第一个男孩,本相是一只松鼠。

十九岁的美鹿,爱上了跟她年龄相仿的松鼠男孩。

两个人身体发育完成,灵魂触角张开,向世界讨刺激。

男孩女孩都生性好动,年轻带来的无限精力让他们几乎永无停歇:

走南闯北,胡吃海喝,大吵大闹。

尤其喜欢在大街上,在公众场合吵架,分贝极高,震碎灯泡,玻璃,吓得邻居家狗叫,引来众人围观。


闹分手时,两个人都做了过激的事情。

松鼠男孩扬言要放纵自己,每天换一个女朋友,就是为了活活气死美鹿。

美鹿二话不说,搞来血浆饮料,伪造自己割腕现场。

最终,两个早上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的男女,傍晚时分就抱在一起,忘情热吻,女孩如章鱼一样纠缠在男孩身上,疯亲狂吻,在男孩皮肤上留下殷红印记。

男孩紧抱女孩,恨不得就此抱进骨肉深处,揉进灵魂,共用一套器官。

激烈的争吵是少年时候爱情的表达方式。


美鹿的第一次打算给松鼠男孩。

为此,两个人都战战兢兢,提前一个月准备。


松鼠男孩白天健身,收缩小腹,储存体力。

晚上,以男根挑动秤砣,锻炼韧劲儿。

睡前,释放能量,希望关键时刻,日久天长。

去建筑工地,目不转睛,观察打夯机,打夯机天生神力,高频振动,所到之处,土石瓦解,看什么补什么,以此给自己心理暗示。


美鹿每日深蹲五百,锻炼私处,手机里装满拥有蜜桃臀的外国超模,鼓励自己,再接再厉。

洗完澡,照镜子,对自己晒不到太阳的地方,不甚满意。

斥巨款,跑美容院,美白,修剪出漂亮形状。


时间选在美鹿例假结束后三天,二人相约学校附近小旅馆。

赤裸相见,对彼此身体充满好奇,各自抓着对方研究半天。

女孩引导,男孩莽撞,外面雨水很大,疼痛和汗水通感,天花板旋转,和四面墙壁一起变成镜子,镜中有花,镜中有月,镜中有你我。

两个人年轻的身体一同呈现出美好形状,映在镜中,千变万化。

一对年轻人此刻互为神祗,互相献祭,直至融为一体。


年轻的爱情,短暂美好,像在极短的时间内绽放完的焰火。

毕业之后,两个人都没能存在于彼此的未来里,就此分开,各安天涯。


美鹿和松鼠男孩,陪伴对方,一起长大,一个长成翩翩少年,一个长成美好女子,然后分开,不复相见。


二十四岁的美鹿爱上了第二个男人,本相是一头孟加拉虎。

虎男年纪比美鹿大,是美鹿人生的指路明灯,美鹿的任何问题到了虎男这里,都能得到完美解决。

美鹿妈妈住院,需要进口药物,美鹿问遍亲朋,谁都搞不到。告诉虎男,虎男打了一个电话,一个礼拜后,药物寄到。

美鹿工作遭遇挫折,疼爱她的奶奶离世,银行存款告急,美鹿陷入人生困惑。

虎男不动声色,暗中替美鹿安排高薪工作。

美鹿不负众望,工作得心应手,渐成中流砥柱,升职为主管,早上可以不必打卡上班,上司也不忍追究。

更有甚者,虎男在郊区买下一栋老屋,将奶奶老家老屋的陈设全部搬进去,一比一复原,美鹿看到此情此景,哭到晕厥,每个周末想念奶奶了,就来老屋小住。


床笫之间,虎男仍旧负责指引方向。

美鹿觉得,即便古怪性癖,在虎男身上,也十分自然。

虎男尊重美鹿,美鹿乐意迎合,二人分外和谐。


二十四岁的美鹿除了拥有虎男,还拥有一只红狐。

红狐是闺蜜一丸的本相,一丸是美鹿下属,全方位崇拜美鹿,近乎痴狂,学美鹿穿衣风格,化与美鹿相同妆容,效法美鹿处事方式,积极进入美鹿朋友圈,恨不得摇身变成美鹿。


美鹿享受这种崇拜,指导一丸工作,带着一丸逛街。

但凡一丸看中的东西,总要问美鹿意见。


姐姐,这款香水怎么样?适合我吗?够不够魅惑?男人闻到会不会失去理智?

姐姐,这对耳钉闪不闪,戴在我耳朵上像不像两颗星星?

姐姐,这双水晶高跟鞋多挑衅,穿上简直就是天生女王。

姐姐,你快试试,要是适合你,就肯定适合我。


美鹿禁不住笑,试给一丸看。

一丸鼓掌,顾不得自己两张信用卡透支,一定要全部买下来。


美鹿奉劝一丸,可不要丢了自己。

一丸打趣,说不准我哪天杀了你,变成你,继续你的生活。

闺蜜两个笑成一团。


初始,美鹿觉得一丸是自己小妹妹,多加照顾也是正常。

后续发现一丸贴自己实在太近,直到侵犯美鹿领地。

三番五次暗示之后,一丸也没有听懂。

美鹿不好再提,只当自己想多了,一丸不过是天真烂漫而已。


事情不知不觉起了变化。

先是,美鹿在虎男车里嗅到一丸的香水味,弥漫在车厢里,从气味的浓厚程度,就可以推断一丸在虎男车里呆了多久。

美鹿安慰自己,或许是虎男顺路送一丸回家。

一个是男朋友,一个是好闺蜜,不至于小题大做。


直到美鹿又在虎男车上,发现一只耳钉,像星星的那只,闪着寒光,像一件兵器,直抵美鹿要害,妄图杀人于无形。


美鹿心中翻腾,表面却不动声色,旁敲侧击几次,问不出结果。

虎男浑然不觉,即便是再细心的男人,也比不过女人的第六感。


美鹿告诉虎男,周末我要出差,周一晚上才能回来。

虎男送美鹿去了机场。


美鹿周六晚上下了飞机,叫了车。

在车上,心里惴惴不安,但又有个声音催促着她。


车子停在虎男楼下。

美鹿按了电梯,到了十六楼,一梯一户,电梯打开,便是虎男的住所。

门口,虎男每日擦得锃亮的皮鞋旁边,安放着那双嚣张无比的水晶高跟鞋。


美鹿站在门口,愤怒转为悲凉,声音堵在胸口,发不出来。一丸生性谨慎,做事情细心,工作上,从不犯低级错误。

如今,又是香水味,又是耳钉,又是高跟鞋,接踵而至,每一样都是挑衅。

她是故意让美鹿知道的。

一丸变成美鹿的最好方式,就是通过同一个男人。


美鹿站在门口,心里想了很多。

她突然觉得,女人前去捉奸,多难看,说到底打得还是自己的脸。

美鹿维护了虎男和一丸最后的体面。


叹了口气,美鹿拎起水晶高跟鞋,下了楼,扔进了垃圾桶,和鞋子一起扔掉的,还是自己习惯了许久的生活。


虎男诚恳向美鹿道歉,把责任都推在一丸身上,理由是,女人勾引男人,男人无法抵抗。

美鹿苦笑,理性告诉我,我应该原谅你,这种事难免,让你保证下不为例,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可惜我是一个感性的人。


虎男一反常态,苦苦哀求。

美鹿拉黑虎男,不再见面。


几天之后,一丸发给美鹿一条微信:

姐,你走了,我发现我也没那么喜欢他。我喜欢的,其实是你喜欢的。你不喜欢了,我就觉得没意思了。

美鹿苦笑,说到底,一丸不过是一只丢了自我的红狐,是个可怜人。



自此之后,直到二十八岁,美鹿一直没有恋爱。

迫近三十,美鹿做了个梦。

梦里,美鹿的身体和心灵同时衰老,眼睛和阴道先后干涸。

她惊醒,再也没有睡着。


三十岁的美鹿,遇到的第三个男人,本相是一只柴犬。

柴犬boy二十一岁,初入社会,进入职场,莽撞得很像美鹿的初恋,那只可爱的松鼠。但美鹿自己却不再是那头年幼的麋鹿。

柴犬boy尚无阅历,即便发怒,都只能亮出乳牙。年幼无知,但胜在年轻,脸上满是稚气和胶原蛋白,嘴甜,鹿姐姐、鹿姐姐地叫着,美鹿觉得自己有种慈母般的满足感。


生理期,美鹿宫寒,端坐着喝益母草,看着柴犬boy张牙舞爪、拼尽全力地讲笑话,想要逗笑她。美鹿心里也觉得温暖,柴犬boy就是个年轻小太阳。

可惜,美鹿紧接着又捕获到98年的小姑娘看柴犬boy的眼神在燃烧,像极了当年的美鹿自己。

到了要和小姑娘抢男人的时候了吗?

美鹿打趣自己,觉得好笑。


回家的路上,夜色浓重。

柴犬boy开车,满眼不舍,鹿姐姐真的不去蹦迪了?

美鹿看着柴犬boy眼神里闪烁着用不完的精力,摇了摇头,你们去玩,我回去还要加个班。


下了车,柴犬boy临走之前,打开车窗,探出头来,大喊,鹿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美鹿笑了,跟柴犬boy挥手告别。

柴犬boy兴奋地踩下油门,疾驰而去,冲向远方的霓虹。


美鹿走在夜色里,走着走着,车灯变成星星,路灯变为月光,高楼大厦化成树木,一抬眼,已经蔚然成林。

美鹿脚步愈加轻盈,走着走着,跑了起来,穿梭于森林之中。


森林深处,雨水积聚出河流,美鹿看水中自己的倒影,又惊又奇,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本相是一头麋鹿,可她没想到,在水中所见,竟然是一头花豹。

美鹿跑的更快,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彻底认清自己,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还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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