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从遇见季海译之后,黄晓言明显地感觉到,在自己初二下半段的日子里,无论晴天还是雨天,不管楼道还是校道,只要可能会有海译出现的地方与时刻,她都总有一股,积极的动力推促着自己飞过去,在不远处的人群中或角落里,独自一人痴痴地笑望着。
每望上这一眼,似乎整日的战斗电量便就充满了。她有时候多庆幸,庆幸自己原来还能遇到意中的男生,这多少都说明,她并没有对男性完全地排斥。这是多好的消息,对晓言来说。
她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外表来了,像多数情窦初开的小女生那样。她已不再自己动手,修剪那狗啃式的刘海,而是咬牙花心疼钱交给专业的理发师;每晚洁面刷牙后,对着镜子用力合眼瞪眼二十次,争取早日把那一单一双,别扭的龙凤眼给进化成俩双眼皮;看着镜子里胸部发育微微隆起的奇怪的自己,晓言又赶紧把胸含收了回去,真让人抓狂,你说女生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发育这东西呢?最令晓言着急的,还是身高和体重了。初二三月份的学校体检中,晓言身高一米五六,体重却有一百零八斤,惊了个天了。虽然医生说放心,这是正常体重。但要待在一个多为细瘦小女生的群体里,这就明显不正常了呀……更何况现在遇到了季海译,晓言更不允许身上的肉肉再这么肆意张狂了。于是,她开始了节制自己对面食的热爱,并要求每天跳绳三百下……
每天早晨9.30的早操时间,晓言的心跳在9.15就会规律地开始怦动。一紧张,便会内急,早操铃声一响起,晓言就会冲向洗手间。洗完手后再用冷水拍拍脸,顺顺乱掉的刘海,让自己显得更精神一些。瞅准这会儿,楼道该是12班的人流了,便拉着粒怡混入。隔着几层阶梯,望向前方他的宽厚背影,心里又突来羞敛地笑开了花。
初二的尾声正值炎夏六月,教室里还没有空调,只有传说中的初三重点班,即“住宿班”,才能先有了如此优遇。大家都在三十八摄氏度的烤炉之中,挤破脑袋地为期末考进住宿班,而竞争着,粒怡和晓言也同样。
“一千多名学生,只有三百个人能进那几个住宿班。你说我们俩有数吗?”辛粒怡双手托着腮帮子,皱眉思索道。
“你就少来吧,平时你都能进前200名,险的是我这临界300名的好吧。”
“怕的就是你们这种情况呀,说着是临界临界,要是一个不小心,就都潜冲进了300、200,把我挤下来了可咋办嘛?”
说完,俩人就以笔为剑,对战了起来。
正经地讲,晓言真心想进初三住宿班。不为什么空调,而是她知道,海译现处在的初二(12)班,也是住宿班,是因为他的家远在广州。所以她赌一把,海译也会为初三住宿班而努力。不然,就只能沦落到每日广佛两头跑,或附近寄宿房等等的惨状了。
倘若季海译考进了,我也考进了,或许,还有同一个班的可能……就抱着这缥缈的白日梦,晓言望着清亮的窗外,又悄悄地笑了。辛粒怡作为吃瓜观众,看在眼里,都明在心里。
“劝你别把那季海译,想得那么重要哦。还是先好好准备期末为上啦。”
“知道――”晓言乖巧地朝她应道。
粒怡却还有一些话,欲言又止。
班会课上,班主任教同学们折纸以解压的备考方法。晓言教了粒怡好几遍纸鹤的折法,粒怡愣是学不会,“什么鬼嘛,这里对折又要那里对折的,太混乱了。你不如直接说,是魔术变出来的更好啦……”晓言暗暗发笑,这手工能力,终于发现你的一根软肋了!
晓言折出了好几只千纸鹤,扔了不忍心,便打算用来作书签。
突然,脑海中一个激灵,要不,送一只给他?人一般说千纸鹤的寓意,多为男女生之间感情的寄托,晓言想着,拿起一只蓝色的纸鹤。
可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呀。
没关系,匿名悄悄地送不就行了。
唉,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矫情了啊,还喜欢上这种小女生的做法了……
晓言不顾内心的另一个声音,轻轻展开了千纸鹤。为了让字体更好看点,她特意在稿纸上,练习了几遍。
“祝愿期末考好好发挥,进300。
2007.6.11”
她以找语文课代表的理由,去过几次(12)班,认准了那白衣翩翩的少年所坐的位置。待所有人去饭堂午餐时,粒怡帮忙把风,晓言则做贼似地,溜进了(12)班,找到他的座位,翻开桌上课本的第一页,确认是“季海译”后,才轻轻将纸鹤夹入书中。出课室时,仍是要强迫性地确认一眼。
拉着粒怡奔向饭堂时,她罕见活蹦乱跳地欢笑着,“你说他翻书会不会太粗暴呢,万一纸鹤掉了怎么办?
“唔,他肯定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会看到的,对吧?
“哈哈,你觉得他看到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我真的好好奇啊!”
“你看,你对他根本就不知不解嘛。”粒怡平静地,微微苦笑道。
“哎哟没关系啦。”
这一种单恋,本就是一场乍喜乍悲的遇见。自知多半不会有结果,因为着你我,或许各有追求,抑或各有烦恼,更因了彼此不曾相识。但我亦有所预备,无所多求。只希愿,在仅有的共同时光里,可以找寻多一点,你无意中留予我的心动,待流连过后独自的日子里,能依然心存感念,与温暖。
就像每一只起飞的千纸鹤,正面是我,背影是你,怎样都足够了……
2.
周末,父亲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带着奶奶与妻儿,到茶楼里“饮早茶”。
布局装潢都充满着广东特色的茶楼,小吃点心也是各具特色,精美可口,看着都让人不禁垂涎。难怪,总是顾客盈门,座无虚席。
父亲把一份早点菜单递给晓言,说:“晓言,你来点。”
“凭什么给姐姐看,不给我,我也要点我喜欢吃的!”小晓俊急眼嚷道。
“你还不知道价钱轻重份量多少,容易点错。先让姐姐点,等你长大了再教你。”母亲跟晓俊解释。
“我不!就要点嘛。”晓俊开始在奶奶的大腿上撅屁股跺脚了,肮脏的凉鞋印踩在奶奶裤子上到处显见。老人家脆弱又易伤的大腿,哪还经得住六岁孩子的撒野折腾,嘴里嘶声着“哎哟哎哟”,闭着眼的难受表情越来越深。
晓言心中的火气再次燃起。放在以前,她早抓起晓俊,将他强行放在一人一座位上,哪能容许他这么任性地撒娇撒野,还折腾老人。但现在,她不会这么做了,因为没用。三个大人一定会是分别的口头警告,半纵容过去,再当没事发生。
这一年多来,晓言对长辈们纵惯式的育儿方式已见怪不怪。起初还会忿忿不平地跟父母交流,晓俊从小已被老人家宠惯,得严厉点儿,不能再纵溺下去了。而他们说,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
父亲:“晓俊,快坐好,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晓俊再使出红眉毛哭鼻子的绝招,哭腔道:“不给我点,你们就是欺负我……”
“哎呀,这个‘打靶鬼’,真奈他无何!算啦算啦邦均,你就让他点点吧。”奶奶对父亲说。
“过来,晓俊,妈妈看着你点。”母亲把手机放入皮包,招手让儿子过来坐。
晓俊立即收起眼泪,一把拿过菜单,看了眼姐姐,便朝母亲那边跑去了。
平日里从父母的语气中,晓言已经听出了多少,对小孩子管教的无措与无奈。连长辈的教训都渐渐不在意的孩子,仅大几岁的姐姐更是无法教导。晓言感到有心无力的心酸,为自己的父母,也为弟弟的成长。
坐等上菜之余,晓言把大家的碗筷都用开水消毒完,再重新沏好了茶。她已刻意地放慢了动作,为的是能缩短等餐时间,与大家这样干坐着无话,实在尴尬。可茶沏好了,菜肴仍是久久未上。
晓言双手垂放,半撑在座椅边上。要么低头,盯着当便服穿的校服裤,要么侧头,朝上菜的方向张望几眼。她最怕就是像这般的等待,未期而煎熬,秒针一圈似一年。
就在晓言佯装吮茶时,她注意到左侧边的矮阶梯,有一对小父子。
那宝宝看起来不过一周岁,在爸爸的牵引下慢慢地学着走路。一步一步地下阶梯,踉跄而又小沉着。走下三级阶梯时,宝宝似乎有些乏力,小身子剧烈地颤了颤,险些没有站稳,看得晓言心里猛一惊。可婴孩的爸爸,却并没有伸手更周全地去护住他,而是依然,用强有力的手臂,向上牵着宝宝的手,等宝宝自己站稳当了,再让他继续,独自地迈下阶梯……
晓言突然想起那位有好感的男孩。也许,他也一样是被爸爸妈妈如此牵引着,学过走路的。一步一步地走着,然后就慢慢长大,长成一个,眉宇间印嵌沉着的朗朗少年。
觉得,有时候会忽然想起一些喜欢着的人事物,心里便会甜甜地开心。在生活里,若能有去喜欢的能力,及能有自己喜欢的人事,想必那真的是一种很不错的幸福。
“你在笑什么?晓言。”母亲难得见女儿一笑。
“没什么。”女儿摇摇头,看起来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