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霍沙早就有个感觉,你有时候很鄙视,那些来自农村的连个农行和农商行都分不清的没教养的老的少的,这些个近些年来,不断涌入各个城市的乡巴佬们,充斥着每个几角旮旯的城市角落,塞满每个热闹一点的地方,只要是城市,他们都会想苍蝇无处不在,只能做卖菜卖衣服,送快餐,送快递的简单体力活计,可是他们往往又挺粗鄙无良,或者唯利是图,不择手段。这的确是霍沙的感觉。倒不是自己瞧不起农村人,有时候的确是这样。事实有时候太不理想。
胖女人冷静地站起来,没有半点对自己无知的羞惭,似乎面对的是一个笼中困兽,说:“嗯,不管那些,反正你先交了钱吧。”
霍沙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了。不过,刚才发自内心的鄙视,瞬间增强了自信,他脑子一转,马上道:“这样吧,我先给你五十,剩下的三十,明一早就给你。”
“明天你怎么给?柜员机不是取不了么?”
“不是,我是工行卡,这地方没有工行,附近肯定有工行,明天你和我去一起取,不就行了?”
说着,他自己笑了。他笑的不是终于想出了解决办法,而是自己竟然还有这一招。灵机一动,哼!和有文化的人斗,玩你的勺子去,你个进城的臭农民。
说完这番话后,霍沙心里极度紧张。他担心胖女人拒绝。可不成想,胖女人同意了。其实,胖女人也有为难,虽然干这活儿已不是一天两天,还玩得转当地人跑接客人,可是毕竟也怕出事。都在侥幸。宰一个算一个。
霍沙一手递给胖女人五十元,紧接着张着手索要发票,没有?开个收据也行。另一只手将自己的身份证紧紧攥住,握得有点太紧了,以至于手心有点疼。他把身份证塞进双肩包里的内层,塞进去后还不忘又使劲塞几塞。
胖女人开了张没有盖章的白条,递给霍沙时,霍沙没接着,就一眼看见了纸上面歪七扭八的字。
他此时最担心的,是别把身份证扣下。
“房间里有没有水?”
“水?没水。有水的不是这个价。”圆头圆脑半天没说话,这时冒出一句。
“不是,热水。”
“喝的水,还没热,要喝水等会。”
霍沙想喝水,但并非迫不及待。不喝也没事,喝了水还或许事多,半夜上厕所都是问题。他上楼了,悄悄松了口气。
房间的灯一亮,他再没心思去观察房内设施,只把床上的床单和枕头看一眼,还算白,谁知道呢。他原来是个洁癖人,除了在自己家,在北京十年的租房,唯一奢望的就是能租到新房,新房的任何地方都可以用手挨,否则他必然去垫一张小纸片,触碰开关,和房屋内任何必须触摸的地方。在外住宿更不比说了。
现在几点了?他想看看手机,刚想去拉双肩包的拉链,即刻又停住了。现在足有九点了,折腾了一天,现在才突然感到,疲乏像在老家常看到的夕阳,余辉徐徐黯淡隐没于西山时,大地并无一点知觉。被白天的兴奋支撑涨满的身体,此时像气球,突然泄了气,空落落软踏踏了。
霍沙的眼睛并没有像孩子轰然合上,在实在睁不开的瞬间,还清醒地没忘记一件事,就是把包里的手机小心翼翼掏出,设置好在四点半的闹铃,又把声音调到接近最大,然后放到双肩包的外层,别放太里边,以防听不清闹铃声。
他不去洗刷了,就合衣躺着,把唯一的东西双肩包放在随身,一共两样东西,紧挨着的没打开的包和床下一双旅游鞋。拉开看似白净,实则半月一月没洗过的被子,盖在身上。啊呀,总算轻松了些,总算躺下休息了。门关好了吗?他努力回忆一下,本想下地去检查一下,这种念头,像一只嗡嗡作响的蚊子,在困意和下床的相互纠缠中,眼皮终于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