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后羿射日,后偶遇西王母得其赠不死药,不料因小人逢蒙之故,其妻嫦娥食药入月宫,自此夫妻天上地下两相隔。后后羿遭逢蒙毒手,身死入阴曹地府。西王母感两人不易,便施时光回溯之法,同命红线妖助二人一臂之力。
要说这红线妖,她的身份也不简单,乃纯狐之后。当初她的先祖纯狐为有穷王后,但她勾结寒浞清除有穷国多名忠臣,杀害丈夫,另立新国。这段祸缘便继在了红线妖身上,她苦修三百年要飞升之时,主管仙一查祖上有违阴德,便用墨笔将她的名儿给勾了。所以红线妖虽然早可飞升为仙,却迟迟不能成功,这次西王母给的差事,一是助后羿嫦娥修得善缘,二是渡化她成仙。
红线刚从西王母处到人间,正处黄昏。落日时分,天边布满了淡红的霞,另一面月亮已经露出了半圆盘。红线望着月亮瞅了许久,暗道决不能让逢蒙坏事。她将怀抱的讙放到地上,嘱咐它自己去玩。讙是她在翼望山修行时的得来的小宠,从此便一直跟着她。
突然,红线被撞得踉跄了一下,一个身穿长袍豹皮的人把她扶住连连致歉。红线刚想说没事那人却急匆匆地往前跑了,身后还跟着一群人。红线赶忙退在一旁,不一会儿就见到那人抱着一个姑娘回来,身后的人都是兴高采烈的。
红线忙拉住一个人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成亲啊。后羿娶嫦娥!后羿不愧有本事,那对俪皮可好着呢,我见过那么多婚礼,没一对俪皮能超过他的!”
红线连连点头,想不到刚来人间就撞上了后羿嫦娥成亲。她一晃身旁的金铃,伴着铃声她睁开双眸一看,后羿和嫦娥脚上系的红线似有似无,她取下系发的红绳,立刻施法将红绳系了上去。看着两人间牢固的红绳,她舒了一口气。她的红绳浸了丹木汁,水火不侵,必然不会损坏。
红线又施法一变,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她这几天细细打听,知晓后羿刚刚射下九个太阳,被人们称为英雄。她只要在部落里一问,没有哪个人不夸耀他的。
这天,后羿广招门徒,红仙赶紧去报名。到了报名处,红仙见后羿手持红弓,身背白箭,左臂稍长,浑身上下都显现着神力,一旁嫦娥温婉动人,满桌的吃食诉说的丈夫的能干和妻子的贤惠。
来报名的弟子一个接一个上前射箭,不少弟子不是连靶子都没挨上,就是离红心差了几个环。轮到红线,她奋力一拉弓,弓往外张了张,又颤颤巍巍地缩回去了,周围传来一片笑声。红线没法,附了妖力,这才拉开弓,可也没能中靶。
下一名弟子上前,红线一看,他的右手竟有六根指头,只见他轻轻一拉弓,弓弦便如满月,看似随意一松手,箭却不仅中了靶心,冲击力还将整个箭靶往后拖了三尺。“砰”的一声,箭靶倒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埃。周围人陷入一片死寂。不知是谁喝了一声彩,像是炸弹点了火信,四下响起一片掌声,几乎要将茅草搭的屋顶给掀开来。
“弟子逢蒙,见过师父。”
后羿放声大笑,“好啊,箭术不错。”
红线一边鼓掌,一边仔细打量逢蒙。逢蒙五大三粗,一身蛮力,笑声爽朗,不像是有坏心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红线暗忖,当初谁能想到他是恶人呢。
红线和众弟子在后羿的指导下学习了数月,后羿便受邀去除害了。红线便日日帮嫦娥洒扫庭杂,下厨做房,一面温习后羿所教,一面暗中提醒嫦娥提防逢蒙。可嫦娥每次都只是笑笑,不做回答。
过了半月,后羿回来时向大家宣布好消息,他前往弱水杀了猰貐,又去南部沼泽杀了凿齿。这些都是以人为食的怪物,人们听了连连称赞。
逢蒙上前说道:“师父的箭术真是天下无双,不知师父此去除了除二害之外,还有没有其它奇遇呢?不妨说出来让我们也乐一乐。”
后羿从俪皮袋里取出一个木盒,一揭开便散发出一阵香气,“这是西王母赠予的不死药,吃了便能飞往月宫。”众人一阵赞叹。
后羿把不死药交给嫦娥,眸中全是挡不住的爱意,“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的。”后羿把嫦娥轻轻揽入怀中。
红线转过身去看逢蒙,只见他若有所思,右手的手指在不停地掐对打着花。
没过几日,就有百姓千里迢迢从凶水而来,求后羿帮他们除去九婴。
原来当时十日当空,凶水沸腾,九婴在凶水中呆得受不了了,便跑上岸来。这九婴九头蛇身,可吐火可漫水,一上岸便掀起一阵风波。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在于九婴上了岸,便要吃人,可它九个头还各有所爱,每次吃都要吃九个不一样的。有人爱少男少女,有的贪吃婴儿,有的就喜欢吃髦耋老人,没过几日,凶水旁村庄里的人便死伤过半,他们制服不了它,这才千里迢迢来求后羿帮忙。
后羿提弓便要出发,红线上前一步,说道:“师父,这九婴,传说是伏羲八卦中坎、离两卦所化,本就凶横亦常。又九头九命,只要一头尚存,便能重修再生,师父一人前去,徒儿实在担心。”
嫦娥一听这话,担心地拉住后羿的袖子,一眸秋水都快泄了出来。凶水来人不停地哭求,后羿一狠心,甩开了嫦娥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嫦娥一怔愣,轻喃道:“是吗?”
红线见此场面,又上前道:“师娘不用担心,逢蒙箭法仅在师父之下,不若请逢蒙一同前去。徒儿也有一只奇兽名讙,可避凶邪之气,徒儿也愿前往。”
后羿听了这话,看向逢蒙。逢蒙扫了一眼嫦娥手中的木盒,又瞪了一眼红线,上前作揖,“徒儿亦愿前往。”
红线把讙唤回来,三人便一同去了。
刚到凶水河边,只见煞气冲天,走近一看,河床已经露出了一半,上面布满了裂纹,河中央还剩一滩死水,不少鱼翻着白肚皮浮在上面,每走几步便有一股臭气袭来。更恐怖的是,地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两条断胳膊断腿,红线上前一看,断处全是尖牙痕,血已经干了,断肢有大有小。突然间,四周传来婴儿的哭声。有男婴,也有女婴。
“哪来的孩子?”逢蒙问道。
“是九婴。”红线答道,“九婴九头,五男四女,男可吐水,女可吐火,其声似婴儿啼哭,故名九婴。”
逢蒙奇怪地扫了红线一眼:“你知道的真多。”
“平时喜欢看杂书而已。”红线抱着讙尬笑道。
正说话间,一道劲风扫来,原来是九婴的一个头,它的身子也慢慢显现出来,蛇尾伏在地上,前头擎起半个身子,一眼望不到尾。
“桀桀,又来了三个人,一个姑娘,两个男人。”一个头坏笑道。
“别跟我抢,那小姑娘留给我,我可最喜欢吃小姑娘了。”一个头说道便吐出了一水柱,地面上的杂物尽数被冲开。
九婴的又两个头相互对视一眼,“那这两个男人就交给我们了。”
“六七八九头,快帮我们烤了他们。”
“来咧。”四个头晃着,吐出了一串火。
可火柱半途散了。只见后羿擎弓搭箭,一箭便射断了一只头。逢蒙也举起了弓,射下了另一只头。九婴吃痛,剩下七个头嗷嗷哭着,霎时水火齐下。红线祭出金铃挡住,讙也蹦到地上驱散四面八方袭来的凶邪之气。
后羿与逢蒙往两方散开,一面环走一面射箭,眨眼七头便只剩下四头。九婴见敌不过,转身便逃。后羿三箭齐射,将其中三头死死钉在地上,逢蒙紧跟着也射出一箭,最后一头被消灭。九婴巨大的身躯此刻像被人拍晕的鱼一样倒在凶水河床上,讙两只小爪子在胸前搓了搓,跑上前去挪挪它的头,九婴一点反应也没有。正当讙转身时,逢蒙射出了一箭,它尖叫起来。
原来是之前射中的九婴又抬起头来。这下彻底断气了。
后羿开怀一笑,拍着逢蒙的肩说道:“好兄弟,干得不错。”
说着后羿便往后走去,红线抱着讙紧跟着后羿。逢蒙又射出了一箭。这回,箭是朝后羿背心去的。
金铃作响,在半空中阻住了箭。后羿回头,大惊,“逢蒙,你干什么?”
“杀了你,不死药是我的,天下第一箭手的称号也是我的,”逢蒙狠言道,“去死吧!”
又有几支箭飞了出来,讙往红线怀里扑去,只见后羿几个翻滚躲开,一箭便将逢蒙右臂射中。逢蒙的弓掉到了地上,白色的弓上滴上鲜红的血。
后羿把他擒住,红线终于松了口气。逢蒙提早暴露出真面目,不死药也还在嫦娥那,多么圆满。红线施法,一阵雾起,她便抱着讙回去复命了。
“西王母,红线已完成使命。”红线妖跪在西王母面前。
“我已知晓,且去吧。明日便可成仙。”西母轻挥手,她似乎有些过于沧桑了。
红线妖喜出望外,对西王母拜了几拜,便回了翼望山。翌日,果真飞升。
刚一飞升,红线仙便听说广寒宫多了位嫦娥仙子,美貌动人。红线抱着讙冲进广寒宫,竟真是嫦娥,难怪西王母那般神态。
原来,嫦娥偷吃了不死药。而她脚踝处的红绳早已不见,纵水火不侵,也难抵人心。
许多年后,红线抱着讙给人牵线时,总是在想,不知嫦娥会不会后悔。听说凡间有位叫李商隐的诗人写了一首诗: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红线仙不太懂,她只摸了摸讙的头。金铃兀自晃着,红线仙却没想看人之间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