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凡事大不过生死。关于死亡,我一直是冷漠的,仿佛那颗心一直冰封着,很难做到感同身受。所以,命运用事实教会了我,那般难以言说的疼痛。
去医院看你的时候,你还是言笑晏晏,我几次想哭,但都生生忍住。你说过,遇到任何事情都是要坚强的,所以,我不哭,也不敢在你面前哭。只敢一个人偷偷的愤恨,这个世界本来爱我的人就不多,为什么还要再少一个!癌症有多疼,我没敢问出口,你也是从来不说的,出生军旅的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坚强。但是看你只剩皮包骨的身体,我的心还是被什么狠狠的扎了一下。这不应该是你的呀!曾经你那双可以温暖我的大手,可以抱起我的双臂,可以让我依偎的肩膀,如今却显得这么单薄和脆弱。关于病情,大家不约而同的对你守口如瓶,但你似乎早已明了,吵着闹着要回家。
一周后回家,你已有些认不得人。但是当我脆生生的叫出爷爷的时候,你还是挣扎着伸出双手握住我的,嘴角抽搐着微笑,呢喃着我的小名。那时的情景,我已不敢再回想。每一次,都泪如泉涌。推着你在门口散步的那天,你很乖,坐在轮椅上已不能说话,我给你盖好毯子,你又扯开,复盖好,你又扯开。人家都说老小老小,越老越小,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呢!是不是我小时候跟你睡也这样,调皮捣蛋的,一点都不安生,所以你此时也要学学那时的我么?放心吧,我一点都不会嫌烦,只要,你能好起来。是不是我太贪心,所以你这辈子不给我机会了?那么下辈子,我们互换吧,让我来照顾你,给你爱吧!
我走的时候跟你告别,叫了许久你也未曾有反应,搭拢着脑袋不曾有任何反应,看着你越来越低的头,我飞也似的逃离了。不可能,我心目中无所不能的人,哪能这么容易被打垮。那个说过要看着我结婚生子的人,哪能这么轻易就离开!!!每个人都跟我说要做好心理准备,要学会看开,可我终究,不是一个能放开自己的人。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爸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其实我心里已有答案,可是一直都不愿意去面对,但是当现实给你当头棒喝的时候,我却只能呆在那里,一言不发。有一种东西从身体中生生被抽离,你离开了,那么我呢!你教会了我爱与被爱,感恩与诚信,却没有教会我如何面对没有你的人生。我知道没有人可以陪伴我一辈子,这一生只有孤独陪伴,但是这一天,可不可以晚点来!你还没能看到那个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你就这样放心,把你最爱的孙女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万一他以后欺负我怎么办!你还没有让我来得及好好对你,虽然上班之后经常给你买东西,但是比起你予我的,不及万分之一。说好的爱我一辈子,怎么可以这样不管不顾了呢!
回去的时候,你只余一张照片挂在灵前,朝着我微笑,仿佛在重复着那一句:浩,你回来了!多想再听到那句话,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他们都说,这辈子,你值了。87岁,你是高寿了。可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错过了你的八十大寿,我一直私下默默的想着等你九十大寿的时候,要给你买个大蛋糕,做一身新衣裳,你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帅气的寿星!想起五月份我回家的时候,走的时候才想起来那天是你生日,饭桌上只有一锅蹄子炖黄瓜,只有奶奶陪着你。我真的是后悔,要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说什么我也不会就这样离开。你是生我气了,所以才这么匆忙要离开么!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送你去火葬场的时候,你被从棺木中抬出来,还是那么的英俊帅气,还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你睡了那么安详。这是一个玩笑对吧,其实,你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来,给我去街上买好吃的,给我做最爱的蒸鸡蛋的是吧!最后你留给我的,只有烟囱里的那抹青烟。其实我多想问问你,那么高的温度,你疼不疼!姑姑问我说怕不怕,那里会怕呢,爱你的人不论生死都会一如既往的爱你。你如是,我亦如是。只是呀,世间最爱我的那个人从此远去,不会再回来。
我是无神论者,但是此时,我多希望,世界上是有鬼神的,哪怕让我感知一星半点你的存在,也是好的!昨天一个人去看《滚蛋吧,肿瘤君》,边看边哭,和你一样的病症,和你一样的坚强。世间还有那么多的美好,我都不曾带你一一看过。你经历了我不曾经历了一切,给了我记忆、美好、故事和23年的陪伴,我却没来得及给你看看我看到的世界。
大家面对生死,似乎当下悲痛,过去后都很坦然。毕竟,我们都要过自己的生活。我以为我够坦然,但是你昨夜入我梦,撑着只剩骨架的身体要抱我的时候,我哭醒了,我拉到你温暖的手,抱到了你健硕的腰。你是想我了么,是遗憾最后没能抱抱我么,是不放心我从此没有你了么!放心哦,一个人的时候,我比任何人都坚强!
没有人经历我和你的故事,也没人能读懂我和你的人生,我不奢望感同身受。只是在坚强的间隙偶尔想想你,这23年有你陪伴的美好时光,定格在你离开的那天,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对这23年的美好心怀感激。很感谢是你,开心你来过,遗憾你离开。我会好好的,只是从此不敢吃蒸蛋,没有一勺再是你的味道!